佛门净地,又不是什么荒山野寺,哪里有什么贼人。林氏道,那猫还在院子里叫了一整夜,吵得很。
说罢,她问漪如:你昨夜可曾听到?
不曾。她说。
怎会不曾?林氏道,那猫叫唤的声音可大了。
女君定是睡得太沉,不曾听到。仆妇道,昨夜我听到那异响之后,到楼上去看,女君早就熄灯躺下了,在帐子里一动不动的。
林氏了然。
容昉对李霁道:昨夜我让庖厨里做了些莲子羹,想给你送去。仆人敲门,无人答应,想你是睡下了,便不曾叨扰。昨日可是十分劳累?
漪如听着,不由地瞥向李霁。
李霁神色平静,道:不算十分劳累,只是觉得困了,便上床歇着,睁眼已到了天明。
这就是累了。林氏嗔道,也是我疏忽,昨日你赛了那场龙舟,哪里有不累的道理?偏偏下午还让你我去礼佛。日后,你切不可这般勉强,在这里便似在家一般,有甚好忌讳?
李霁乖乖应下。
林氏看着他,目光愈发慈爱,感慨道:阿霁这般懂事,真乃世间难得。
容昉也微笑:成大事者,当是如此。说罢,一边将一碟小菜推到李霁面前,一边对漪如道,多学学阿霁,日后你为人处世能有阿霁的一半妥帖,我等也就安心了。
漪如的嘴角撇了撇。
你平日在家,可也是天不亮就要起身?膳后,漪如照例帮李霁贴假须,一边贴一边问道。
李霁道:差不多。若是在水师营中,还要更早一些。
漪如道:若像昨夜一般很晚才回来,你也起这般早么?
李霁看着镜子,嗯一声。
漪如笑嘻嘻:昨夜那夜市里的滋味如何?我们今晚再去一趟,如何?
李霁却瞥向她,道:你平日里陪林夫人来礼佛,总会溜出去么?
也不是每回都去。漪如谦虚道,遇上天气不好或者没胃口的时候,不吃也罢。
李霁想不出她什么时候会没有胃口。
以后不可再这般自己偷偷溜出去。他说,即便要去,也该叫上人。
叫上人不就被发觉了。漪如道,昨夜是不巧被你遇上了,我才带上你。
那便不可再去。李霁神色严肃,若是容易饿,你便在过来之前带些点心。此间你人生地不熟,又是在夜里,若是遇上歹人如何是好?容公和林夫人已是这般年纪,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他们如何承受?
漪如愣了愣。
他的模样颇是严厉,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仿佛一个正在教训学生的教书先生。
自己这活了两辈子的人,竟然被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训斥了。
漪如不多言,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小的油纸包,放在案上。
李霁看了看,道:这是何物?
胡椒粉。漪如道。
李霁不解。
你不是怕我遇到歹人打不过么?漪如道,这便是我的防身之物。
李霁感到匪夷所思:就用这胡椒粉?
正是。
怎么用?李霁仍不相信,莫不是就这么撒出去?
哪里用得这般麻烦。漪如道,你看这纸包,模样可像鼓风用的风囊?
李霁看了看,只见确实像。
漪如露出一抹坏笑,将那纸包塞在他手里,耐心地循循善诱:手指这般握着,轻些
李霁有些不耐烦,却仍旧依言将那油纸包那好。
你捏一下。漪如道。
李霁虽狐疑,但还是捏了下去。
只听噗一声轻响,一股呛人的味道从纸包里喷出来,李霁猝不及防,虽然迅速转开头,却依旧被散开的胡椒粉辣迷了眼睛。
那胡椒粉与平日里用的不一样,研磨德极细,呛入口鼻极其难受。李霁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泪流不止。
漪如大笑起来,看他着实呛得厉害,连忙用巾子湿了水,递过去。
我说了此物厉害得很,谁让你不信。她看着李霁狼狈的模样,拼命忍住笑,上前道,往我看看。
李霁却伸手将她挡住,只用那巾子猛擦着脸。
你不能这么擦,那胡椒粉若是进了眼睛,越擦越辣。须得往眼睛里吹气,让眼泪带出来才漪如道,好。你转过头来,我帮你。
李霁神色警觉,瞪她一眼。
漪如坐到旁边,扯住他的袖子,催促道:快转过来。
李霁虽然仍板着脸,少顷,却还是转了过来。
那张脸上,因为这一场折腾,眼睛和鼻子都泛着红。尤其是那双眼睛,含着些泪光,水汪汪的,竟有些我见犹怜。
漪如强压着想笑的冲动,将他的脸捧起来,往那眼睛里吹气。
那气息很轻,带着微温,落在李霁的眼皮上,那辣辣的感觉似乎弱了下去。鼻间,似有些花朵的幽香,又似带着果物的清甜,难以名状。
第二百一十章 涟漪(下)
昨日因得那场龙舟赛,众人没有能够游湖尽兴。今日,容昉仍是包了那艘画舫,带着一家人游湖去。
洁白的云一朵一朵,在深蓝的天空中飘着,被风推着走。
凉风吹过湖面,一阵阵的荷花香气沁人心脾。
船娘一边撑着竹竿,一边抬头望天,有些担心,道:今日这天气,怕是要下一场雨也说不定。
容昉道:那有何妨,若下了雨,这湖上又是一番景致,那才有趣。
船户为他倒上茶,笑道:公台一看就是内行的,这湖上四时风光,无论何种天气都各有趣味,乃妙不可言。
漪如将一盘炒蚕豆放在李霁面前,道:阿霁,快尝尝。
李霁坐在阑干边上,眼睛仍红红的,像一只兔子。
现在觉得如何了?林氏关心道,可还觉得难受?
李霁道:不难受了。
漪如坐在他身旁,忙讨好地说:你难受便告诉我,我带了帕子。
林氏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都是你,好端端的,摆弄什么胡椒粉。那物什是能随便入眼的么?你都十七了,不是七岁,怎还似小童一般没轻没重。
漪如讪讪,看了看李霁。
只见李霁道:夫人不必怪她,此事也有我的过错。
你有甚过错。容昉也沉着脸,道,她平日里净喜欢摆弄那些稀奇古怪之物,好好的闺秀,正事不沾,总动些歪头脑。
见他们又开始一致讨伐自己,漪如颇是无奈。
那些胡椒粉,着实将李霁弄得狼狈,纵然无事,也不能瞒过容昉夫妇的眼睛。幸好李霁算得仗义,没有把真正的事由说出来,只说是漪如跟他摆弄些新得的小玩意,不小心弄到了眼睛里。
还不是你们总说我抛头露面,怕我遇了歹人,故而我才弄了这些东西来。漪如无辜道,阿霁不信,才弄成了这样。
我们说那些是为了让你摆弄旁门左道么。林氏点点她的额头,我们是让你安分守己,好好做个闺秀。
漪如无奈,看向李霁。
只见他喝着茶,似笑非笑。阳光照在湖面上,他的下巴和颈间映着波光,肌肤平滑如玉。
漪如看着他,忽而觉得那微微泛红的眼圈,比戏子描的红妆好看多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李霁转过头来。
眼光下,双眸水润。
阿霁,漪如笑眯眯,忙将一片刚切好的蜜瓜递上前,吃瓜。
如船娘所言,没多久,天上的白云越聚越多,遮起了太阳。风刮起来,吹得一湖荷叶荷花翩翩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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