漪如的目光蓦地定住。
她知道,崔珩确实会遇上危险。但她并不清楚详情,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跟李霁所说的羌戎有关。
漪如忽而很是懊恼,自己当年听到这事的时候,为什么不打听多一些,以至于现在连个头绪也没有。
就算是这样,也无需你亲自去。漪如道,你何不告知北宁侯或朝廷,让他们多多提防,也许北宁侯便可避开这危险。
李霁摇头。
你不曾去过秦州和陇右,也不知羌戎究竟是何情形。他说,羌戎诸部上古时便盘踞西北,背靠吐蕃,根基深厚。历朝历代,与中原朝廷时战时和,桀骜不驯。我父亲从前当政之时,与羌戎交好,安抚互利,故而汉胡和谐,世道太平。可他离开之后,继任者全然两样,傲慢强横,嫌隙又起。以至于近年来,羌戎与南北匈奴越走越近,共同对付中原。
漪如沉吟。
长沙王在西北的威望,她是知道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有勾结戎狄拥兵自重的罪名。李霁身为长沙王世子,由他出面去缓解局势,倒不失为良策。
然而她不为所动:说这么许多,那是你父亲的本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一旦羌戎油盐不进,或是跟歹人勾结呢?你过去,便是羊入虎口,他们把你扣了或把你杀了,全凭他们心意。
李霁听着,有些不耐烦,正要说话,忽然,身后的院门那边传来严楷的声音。
姊姊!他探出脑袋,压低声音,母亲让人唤你用膳了,快回去!
漪如应一声,再看向李霁,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功夫慢慢跟他磨嘴皮子。她心一横,严肃的看着他:我昨夜做了个梦,那仙人又来了,正好说起北宁侯的事。他说,北宁侯下一次出征就会丧命。
李霁露出讶色。
你不是说那仙人再不来了么?他说。
我怎知,反正他又来了。漪如道,你若跟着去,也要倒霉。
李霁冷哼一声,目光意味深长:你的意思,那神仙如今不关照我了,倒是关照起了子磬?
你管他关照谁。漪如瞪他一眼,反正你一定不能去!
说罢,她朝院门那边望了望,又道:记住我的话,我回去了。
李霁不置可否,仍站在杏花树下,看着她匆匆钻回院子里,仿佛一只鬼鬼祟祟的猫。
天上覆盖着厚厚一层乌云,还未到日暮时分,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
宝相庵是皇家寺院,有专门为宫中后妃备下的院子,一应用物,皆是精致清雅。
王皇后在这里住了两日,读经听琴,颇是闲适。
太子来到的时候,她正在听寺里的住持讲经。闻得宫人传报,那老尼颇是识趣,念了一声佛,笑盈盈地起身告退。
你不是在骊山春狩么?王皇后看着风尘仆仆的太子,露出讶色,来这里做甚?
太子没答话,却看了看旁边的内侍和宫人,道:你们下去。
众人看向王皇后,见她无异议,纷纷行礼退下。
严漪如昨日险些被杀,是母亲的指使,对么?太子开门见山,冷冷道。
王皇后,看着他,目光毫无波澜。
行宫里的事,我听说了。她拿起茶杯,轻轻吹一口气,又让长沙王世子躲过了一次,当真命大。那些死士当真没一个能用的,杀不着长沙王世子,竟然就对严漪如动起手来,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
太子面色沉沉。
在围场之中遇到刺客的时候,他一直很镇定。因为这一切,本就是他安排的。
太子遇刺,刺客逃散,转而袭击长沙王世子,致其于死地。这故事合情合理,怎么看都是一石二鸟,既能解决长沙王世子,又能让太子和皇家摘清。
但他没想到,竟然有人对严漪如下了手。
他不必看尸体,只听人说了大概,就知道那背后的主谋是谁。厌恶严漪如,且能在他的眼皮底下安排这等事的人,只有王皇后。
第二百七十五章 惊雷(上)
王皇后看着太子那阴沉的脸,唇角浮起一抹冷笑,轻叹道:这就急了?你果然对严漪如念念不忘。
太子压着怒气:母亲为何要杀她?严家已是无权无势,漪如能妨碍母亲什么?
你为了她,竟敢来质问我。王皇后不紧不慢道,还说她不曾妨碍我?
太子盯着王皇后,没有说话。
你以为严家是你想的那般无害?王皇后道,文德皇后在时,严家有多呼风唤雨,你不记得了?连你父皇犯了错,都要严祺的父亲严孝之去向圣上求情,我当年为了让你在宫中立足,对文德皇后和严家毕恭毕敬,甚至到了曲意逢迎的地步,你莫非忘了?如今好不容易把他们打下去,他们就该认命,好好待在南阳才是。那日我在万寿节宴上看到严漪如那妖里妖气招蜂引蝶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定是起了什么鬼心思。不想你竟就着了道,看着坑就跳了下去。
她看着太子,神色严肃:严漪如是什么人,当年先帝和文德皇后为你而人指婚之事,京中谁人不知?你将她收入宫中,且不说太子妃,圣上会怎么想,朝野会怎么想?若是寻常人家里的膏粱子弟,日子过得荒唐些,别人说两嘴也就罢了。你不一样,你可是太子!韦家和赵王有多咄咄逼人,你不是不知,便是无风的时候还要弄出三尺浪来给你搅事,你倒好,自己给人递上那现成的把柄,莫不是失了智!
太子依旧没说话,双眸深深。
为了让我在宫中立足。他重复这王皇后的话,倏而浮起一抹讥讽的笑,从小到大,母亲便是这么说,我也无不遵从。可母亲果真觉得,对付了严家和韦家,我这太子之位就能安稳么?
王皇后听得这话,脸上浮起一抹异色。
这话何意?她问。
父皇当年为何要让王竣做我的侍读,又舍严祺保王承业?太子缓缓道,这些年,父皇对王竣可谓恩荣浩荡,人人都看在眼里。母亲以为这是为何?难道真是为了王家么?
手中的茶杯定住。
王皇后看着他,目光狐疑。
皇帝因身体抱恙,这些日子,都住在御苑文心斋后面的小阆苑之中。
正逢三月,此间亦繁花盛开,各色散养的珍禽行走在珍奇花木之中,不负阆苑美名。
小阆苑是一处低矮的山丘,夜里,此间颇是安静,闲杂人等早已经摒退,只偶尔有些鸟鸣。
先帝在此间有一处书斋,名叫品香阁,皇帝也喜欢这里,每日都在品香阁之中处置公务。
徐氏来到的时候,品香阁的门前挂着宫灯。灯光映着旁边的一树红桃,看着分外妖娆。
她对这里早已经是熟悉,见大门洞开着,径直走了进去。
皇帝刚刚沐浴过,正倚在榻上阅卷,见得徐氏来到,放下手中的书。
风低低吹过,挟着草木和泥土的味道,没多久,门在外头被人关上。
淅淅沥沥的雨声,将书斋里的呻吟之声掩盖了去。
突然,一记雷声炸开。
徐氏一惊,抬起头来。
怎么了?皇帝吻着她光洁丰腴的肌肤,轻笑道,打雷罢了,你总是这样,许多年也不曾变过。
徐氏躺回他怀里,看着他,轻轻舒一口气。
陛下还记得当年之事?她轻声道。
怎不记得?皇帝勾起她的下巴,道,那时也是春狩,朕偷偷从行宫里溜出去找你。那次春狩,是朕过得最高兴的一次,可惜你已经是王家的人。
徐氏望着他,双眸幽幽。
她的婚姻,教许多人艳羡。王承业是皇后的亲弟,王家的独子。徐氏嫁给他之后,不但让没落的母家重振,还得皇后关照,在她身边当上了命妇。在京中,没有谁敢不把徐氏放在眼里。
但徐氏并不为此感到高兴,因为她知道自己原本能得到更多。
在与王承业成婚之前,徐氏是京里有名的美人,而东宫采选的时候,她本可凭家世跻身名册。但天有不测风云,就在那紧要之时,她父亲过世,家道中落,那待选之事再与她无缘。虽然后来嫁给王承业,对徐家来说终究算得圆满,但徐氏对这个无论相貌还是才能皆平庸低下的丈夫丝毫提不起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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