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完就已经先行磕了头,额头抵在褐黄色的土地上。
在周清衍看不见的地方,楚恒两条腿宛如石化,血液仿佛凝在经脉间。这山间不算太冷,楚恒却觉得浑身都飘着冰雪。
好半晌,楚恒发现身边突然投下一大片阴影,紧接着一缕柔软的黑发触到他冰冷的手背。
刹那间仿佛晨曦乍现春风扶栏,五颜六色的鲜花开在漫山遍野,嫩柳抽出了纤细的纸条,山间小鹿跳动,泉水叮咚。凝固的血液重新在经脉间流淌,楚恒直起身时脸颊通红。
两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很久,直到楚恒轻笑一声。
周清衍下意识去瞟青石碑,楚越两个大字正对他,仿佛那个孩子气的男人也在看他。
周清衍突然一阵说不出口的羞恼,仿佛小时候嘴硬说不吃晚饭,到了半夜饿得受不了去厨房偷偷拿了一个苹果,结果被楚越抓了个正着。
苹果本人上前一步将他整个人抱住,下巴恰好放在周清衍的肩膀上:拜过高堂可就不能耍赖了。
很好,这个苹果还是颗黑心果。
周清衍闭上眼半晌复又睁开,双手抬起紧紧抱过楚恒的脖子:本公子向来言出必行。
黑心果又怎样,他喜欢。
楚恒痴痴地笑了半晌,最初还只是下巴在周清衍肩膀上轻微地抖动,逐渐变成了搂着周清衍腰的两只手都在抖,最后直接笑弯了腰。
周清衍啧的一声:没完了。
回去吧。周清衍轻微打了个冷战,天都黑了。
楚恒正想拉着他往回走,余光猝不及防向下一瞥顿时愣在原地眉峰紧蹙:脚怎么流血了?
周清衍这会儿倒乐了:才看见呐。
只见周清衍两只脚上鞋袜都没穿,好在裤子比较长遮住了后跟和小半脚背,剩下的脚背露在外面冻得青白,鲜红的血从脚底渗出来。
看起来颇为凄惨。
周清衍是素来不在乎这点小伤的,甚至饶有兴致地动了动脚指头。这么一动,血反倒流得更凶。
别动。楚恒轻叱一声,心里涌出浓浓的懊悔,一路上竟也没察觉,自己的眼睛是瞎了么?
男人搂过周清衍的腰打横把人抱起来,后者被吓了一个激灵连忙去拍他的背:一点小伤,我没事。你放我下来。
刚拜过高堂就被人抱着走,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楚恒才是夫君呢。
楚恒心疼得要命,眉峰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疼不疼?
楚恒有多见不得周清衍受伤,周清衍就有多见不得楚恒皱眉,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上那点子抗拒的动作也歇了:不疼,别恼自己。
楚恒默不作声地上马下山。期间楚恒一直把周清衍严严实实地上下裹好,小心地避开他脚底的伤,拥他入怀。
或许是暖热的身子紧紧地贴在身上,又或许时下山路上周清衍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周清衍恍惚间感觉自己耳边传来男人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让他一瞬间犯了迷糊。
窝在美人乡里就睡着了。
楚恒猝不及防感觉身前重量一沉,一低头对上青年柔软白皙的睡颜,眸光中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男人一手拉着缰绳一手轻轻调整了一下青年的睡姿以便他不会伤到腰和脖子,轻轻一夹马腹。
犀渠十分不高兴,尾巴绕着打圈。这马至今都还记得周清衍牵它去打滚剪了他的尾巴做琴。
楚恒无奈弯唇:这般记仇?罢了,你多担待他些。
犀渠鼻孔瞧着主人。
毕竟连你主人我都得叫他小祖宗呢。楚恒笑叹一口气,最好啊这小祖宗能在他身边一辈子,让他能一辈子由着,宠着。
周清衍本以为一觉睡醒就能到家,谁知醒来后周边全然是陌生的环境。青年看清环境的瞬间头皮发麻眼眸凌厉,下意识地掀被而起。
嘎吱一声,楚恒站在门口,见状愣了片刻随即平和地走进来:醒了也不必急着下床。
楚恒的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一个高高壮壮面容憨厚,一个扇子随身笑得颇为儒雅。
这位便是周公子吧?儒雅的男人打开扇子和善地笑,久闻大名。
楚恒回头看他一眼:扇子收起来,他受不得凉风。
周清衍无奈摆手:无妨。也没那么娇弱。
有。楚恒语气极其坚决,转头一看见青年语气又下意识的和缓下来,换了药起来吃晚膳。
按薛文瑧的想法,周小少爷非得呛主上两句,正当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时却见周清衍悄悄地缩了缩脖子,乖巧地伸出脚。
薛文瑧怒其不争,摇头走了。
楚恒握住那截白皙的脚踝,半晌道:太瘦了。一只手握上去都绰绰有余。
周清衍被楚恒强行带出周府后就一直在马上,直到见到楚氏夫妇的墓碑才下意识地下马跪地,碎石木屑一股脑全扎进了脚底。
那伤没及时处理,血肉混合着杂物触目惊心。
周清衍睡着时楚恒已经为他清理过伤,这会儿只是取下纱布再上一次膏药。
楚恒先净了手,挖出药膏轻轻覆在伤处。冰凉的膏药一擦上去,周清衍顿时一蹙眉,强忍着把脚往回缩的冲动。
周清衍素来惯会忍痛,比起疼痛来说,楚恒的手在他脚上一直动让他觉得十分羞恼,分明之前两人也一起沐浴
或许是拜过了高堂,暖热的手指触及肌肤的瞬间周清衍腰间升起一股子酥麻惹得他差点软倒在床上。
楚恒见他脸红有些担心:是不是发热了?
周清衍哪能让他继续说下去:没有。你快些涂药,我饿了。
楚恒不疑有他重新裹上纱布:只怕得好几日不能下地了。倒也无妨,左右我抱你便是。
晚膳薛文瑧和陆强也一起吃,周清衍行动不便被楚恒稳妥地安置在软椅上,看着三个人进进出出。
趁着楚恒拿碗筷的间隙,薛文瑧笑道:周公子,后学薛文瑧,久仰公子大名。
薛文瑧!当年也是名动天下惊才艳艳的人物,没有入仕竟然在这里,周清衍压下眼中的震惊回道:不敢,薛公子的大名才是如雷贯耳。
后学不过一介平民。现如今不过在主上这里做个幕僚与我家蛮子混口饭吃。薛文瑧倒是实诚,开口就将自己和陆强说了个清清楚楚。
周清衍这才注意到薛文瑧身边端汤上来的男人生得高壮而其貌不扬,倒是一对眼睛清澈透亮宛如稚儿。
薛文瑧话里话外和陆强之间都亲昵得很,周清衍瞧着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来。
楚恒摆上碗筷,先给周清衍盛了一小碗汤,话音轻而柔:先喝汤暖暖。郎中说了周清衍脾胃虚寒,楚恒听过一遍便一直牢牢记着。
鸡汤炖的鲜香开胃,周清衍不多时就喝下小半碗。
薛文瑧吃掉了陆强给他夹的菜,眼睛转了转道:周公子今日第一次见我们,光吃饭没意思,不如我把酒拿来好好喝上一盅?
周清衍眼睛放光:好!
楚恒眉头一皱:不行!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说完后又默契地转头对视。
楚恒斩钉截铁:你不能喝酒。
周清衍一双灵动的眸子眨啊眨眨啊眨:子渊,我就喝三杯
一杯也不行!
子渊周清衍见楚恒没有半点软化的迹象,眼睛下意识地一闪,刚想开口喊一句子渊哥哥话还没开口楚恒就已经猜出他要说什么。
男人面色升起一丝桃红:酒可以拿来你不许喝。你若输了,我替你喝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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