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成礼也在, 拧着眉看小鱼忘时打了半天座,只觉那姿势不对,运气也不流畅,就连定力也不足,老是走神,看得眉头越皱越紧。
这孩子天资不足, 比起清禾来差远了。
祖师爷道:你当人人都是清禾那般资质?
话虽如此师尊又何必亲自收他?交给下面的弟子收下也绰绰有余了。
祖师爷笑了一下:为师这样做,自然有为师的道理。
他招手,让偷偷睁眼看他们的小鱼忘时过来。
小鱼忘时早就不想打坐了,见到这手势大眼睛一亮,小跑着就过去了,脆生生地喊「祖师爷」。
祖师爷摸了摸他的头, 又摸出颗仙果给他。
小忘时还小, 等再过几年长大了, 会有大用处的。
年纪尚小的鱼忘时记住了这夸奖他的话, 眼珠子更亮了些。
画面一转,时间似是过去了好些年,鱼忘时长高了不少,有了单薄少年的模样。
该是打坐修炼的时辰,他却半躺在果林里偷懒。
直到林外传来了熟悉的清浅脚步声,是六师兄见完祖师爷回来了。
他立马翻身坐起,熟练地开始摆好姿势。
宴清禾看了一眼他嘴角没来得及擦的汁水:从明日起,你不必再来卿雨台修炼,就待在雾凇峰上。
鱼忘时立马睁开眼。
六师兄,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会认真修炼的!
宴清禾抬起眸子,抿了下唇,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我说了,从明日起,不许再来卿雨台。
鱼忘时以为六师兄只是在责备他修炼不用功,虽然平日里在生活琐事上都挺迁就他,但对待修炼六师兄又变得十分严厉。
他没有多想,反正过两天他又若无其事地过来蹭饭吃就好了。
谁知一连七天,鱼忘时连卿雨台的门都进不来。
宴清禾居然在山门前设了禁制。
他这才觉得六师兄是真的生气了,自己平日里不算用功,六师兄那么用功的人,肯定不喜敷衍偷懒的师弟。
鱼忘时有心想向六师兄认错,于是特意在宴清禾到祖师爷殿中的必经之路蹲了好几回。
他还真的蹲到了,但是,每次都只能看到仙鹤在空中划过的漂亮的尾羽。
就算偶尔会在掌门师兄的大殿内遇到,六师兄也是态度冷漠,一改之前的温和纵容。
鱼忘时能明显感觉到,六师兄在疏远他。
连屈成礼都看了出来,待到无人时问起。
他资质太差,我原以为尚能,谁知他顽劣不堪,敷衍懒散,已无的必要。
正欲走进来的鱼忘时听到这话,顿住了脚步,退到了角落里。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偷懒的,只是,他不管怎么修炼,修为都不会上涨太多。
少年鱼忘时低着头退了出去,回到雾凇峰上便开始了闭关。
这一闭便是两个月,鱼忘时都没有出过雾凇峰的山门。
直到祖师爷找来。
祖师爷这些年忙于对付邪宗,极少回来万回宗内。
清禾的寒症又发作了。
鱼忘时算算日子,发觉六师兄寒症发作的时间就在今日。
也顾不上之前心底的失落,忙问:六师兄怎么样了,他好些了吗?
祖师爷没说话,身形在洞里半明半暗,只是隐约可见其一脸愁容,似乎苍老了许多。
鱼忘时这才想起祖师爷为何不在卿雨台为六师兄护法,反而来雾凇峰找他,正欲再问,却感觉自己的头顶多了一只手。
祖师爷摸着他的头,语气有些欣慰,又有些莫名的晦暗。
不过还好,还有你在。
鱼忘时愣了一下,抬头对上祖师爷看他的眼神,莫名地觉得祖师爷的脸陌生了起来。
但下一刻,祖师爷便和蔼地笑了起来,一如往常的样子。
为师知道小忘时一直因为自己的天资而苦恼,其实并不是你天资愚钝,而是一直没有找到适合你修炼的方法,但最近为师遍阅古籍,终于找到了一种可以加快你修炼的方法。
鱼忘时原本有些疑虑,听到这里,还是没忍住喜不自禁。
原来,他修炼进展慢并不是由于他天资低的原因,而是没找对方法。
那么,他也能跟六师兄一样成为宗门内受人尊敬的人吗?
不,成为六师兄那样的可能有点难,只要比现在好一点点就可以了!
我需要做些什么?鱼忘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问。
祖师爷笑呵呵道:小忘时先闭上眼睛,其余的都交给为师。
鱼忘时重重地点下头,决定等他把新的修炼方法学会,再去看望六师兄,这样六师兄看到他长进了也不会再赶他走。
他闭上眼,眉梢之间皆是喜色。
没有看到祖师爷眼中一闪而过的晦暗。
只觉后颈一痛,便什么知觉都感觉不到了。
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周围多了许多张面孔,震惊的、愤怒的、冷漠的、嫌恶的痛骂的
鱼忘时,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弑祖师爷!
犹如晴天霹雳,将头还有些晕的鱼忘时劈得四分五裂。
你说什么,祖师爷怎么了?
你还有脸问祖师爷怎么了?
小畜生,居然干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
连自己的师尊都狠心杀害,你忘了是谁把你从人间带来万回宗,收你为徒,传授你功法,要不然你早就饿死在街头了,你不旦不知感恩,竟能干出这种歹毒的事来,简直丧心病狂!!
一声又一声的怒骂与痛斥,几乎要把鱼忘时整个人淹没。
鱼忘时此时整个人都还是震愕的,他耳边乱糟糟,只抓住了一个讯息。
祖师爷仙逝了。
可是,祖师爷怎么会仙逝了呢?
祖师爷刚才不是还好好地来找他,而他不过是在自己的洞府里睡了一觉?
他又怎么可能杀害祖师爷?
周围的所有声音都在怒骂他,所有的视线都痛恨不已。
这些视线比从前那些忽略他、轻视他、嫌恶他的视线还要可怕,一道道犹如刀子一般,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少年鱼忘时呼吸紧促,被逼到角落里,背脊抵上冰冷的墙壁,那冰冷仿佛从墙壁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杀害祖师爷!
祖师爷不是我杀的!
我真的没有真的不是我
可没人听,也没人信,不管他多么急切,多么用力地为自己辩解。
他没有!
简短有力的三个字,不轻也不重的语气,却让整个石洞都安静了下来。
宴清禾带着掌门屈成礼从人群中走来,眉目沉静,嗓音清冷如冰雪。
我方才已经查探过,师尊他只是油尽灯枯,并非外力谋害,鱼忘时不是凶手。
这不可能,祖师爷修为深厚,向来身体康健,怎么会这么突然就陨落?
没错,就算祖师爷快要油尽灯枯,又怎会对弟子毫无交待?六师弟,你向来偏袒他,难道在祖师爷莫名身亡之后,还这般是非不分,忤逆不孝吗?
五师兄,注意你的言辞,师尊是否油尽灯枯,你一探便知,可你却在这儿煽动人心,诬陷师弟,你又安的什么心?
你我知道了,方才我们赶来之际,这个石洞里除了祖师爷的仙体,就只有鱼忘时和你在,你不是得了寒症吗,不好好待在卿雨台却跑来雾凇峰,我看祖师爷的死跟你也脱不了关系。
宴清禾目中一恸,嘴唇轻颤:五师兄,我敬你是师兄,但你最好慎言。
好了,都不要吵了!师尊他确实是自然陨落。
屈成礼声音沉重,终于使得石洞里静默下来。
只是不知是谁又凄凉地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