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宵看得心惊肉跳,赶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鱼忘时浑然未觉,问他可知道山庄禁制的口令。
陆元宵说话磕磕巴巴的:小师叔为何一定要走呢,你待在这里很安全。
有宴清禾在,天下间几乎无人敢犯, 不会有人盯着他的脸露出贪婪痴迷的眼神, 不会有人对着他说些难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可是
鱼忘时顿了一瞬, 才垂眸道:我不喜欢被莫名其妙地关起来。
可是师尊只是为了保护你,你可知道他
陆元宵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却戛然而止,鱼忘时抬首看他,什么?
宴清禾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他身后,他不发一语,陆元宵白着脸忙不迭地离开了。
鱼忘时在想宴清禾有没有听到,或者听到了多少,整个人便被拦腰抱了起来。
怎么不穿鞋?
宴清禾将他抱进屋里,也不曾放下,而是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握起他的足,给他穿鞋。
鱼忘时身子有些僵硬,试图把脚缩回来。
我自己来。
宴清禾没有松手,反而摁住了他的腰,是不容拒绝的力道。
他轻声道:小七,我不想弄疼你。
鱼忘时便没再动了,由着他给自己穿鞋。
你若是觉得闷,等再过些日子,我带你出去游玩好吗?
见他垂眼不语,宴清禾近乎轻柔地哄他。
可鱼忘时只是道:六师兄,你放我走吧。
宴清禾顿住,良久才道:小七,他保护不了你。
他怀里的青年咬着红唇,声音很轻且坚定: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六师兄,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的,可是,我真心喜欢他。
那一刻,宴清禾仿佛被定住了,好像一场无声无息的战斗,从一开始他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体内那股乱窜的寒意又开始了,这次还伴随着如火般冲撞的内劲。
宴清禾极力压制,到底是怕伤了怀里的人,他松开了鱼忘时,身形有些狼狈地消失。
之后的两天,宴清禾没有再出现在他面前,再相见时,段怀啼终于突破了山庄的禁制,闯了进来。
连日来的艰辛,少年清瘦了不少,见到鱼忘时,才微微展露出了笑颜,他将鱼忘时护在身后,才冷眼跟宴清禾对视。
宴清禾站在阁楼上的窗前,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看向他们交握的双手,最终,他不发一语,目送了他们离开。
鱼忘时遥遥回头,半是阴暗光线的窗内,他看不清宴清禾的身体已然被白色的冰霜包裹,黑丝变白发,冰凉入了骨。
只是心底莫名地沉,难受。
直到被段怀啼抓在手心的手指被轻轻捏了一下。
鱼忘时看向他,少年冲他露出一笑:师尊,我们成亲吧。
成亲?
段怀啼郑重地「嗯」了一下,他认真道:我想了很久了,我们已经双修过了,若是按照民间的习俗,师尊便是我的妻子,这亲自然是要成的。
鱼忘时眨眨眼,脸皮烫得不像话。
这人怎么能把双修这种事随时挂在嘴边?
不过成亲,真的要成亲吗?
段怀啼执起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他低低道:成亲之后,师尊就彻底是我的了,谁也抢不走,当然,我也是师尊的。
鱼忘时手指尖被他弄得不由地颤栗,而后红着脸点了头。
虽说已经定了成亲,然而成亲之前还有许多规矩和习俗,鱼忘时是不太懂,但看段怀啼准备得有模有样,便知他早前必定是了解过的。
之前师尊让我下山去处理邪修,就有山民刚好成婚的。
段怀啼带着他去山下的镇里采购了许多东西,然后回来,开始布置了之前建造的居所,用红布装饰得十分喜庆,将红烛一一点燃,还在两人安寝的石床上换上了新的红被褥,被褥上铺满了花生百合莲子这些东西。
尽管用不着,但图一个好寓意。
最着重的便是他们两人要穿的喜服。
段怀啼提前便去了城里最好的裁缝铺里订做好了,就连式样都是他亲手画的图。
鱼忘时觉得稀奇:你还会这手?
段怀啼眉梢眼角全是笑意:以前跟着娘亲学过,如果不是想要尽快跟师尊成亲,我还可以自己做喜服。
说着,他便凑过去在鱼忘时脸颊处细细吻着。
没有时间亲手做喜服自然也有想跟鱼忘时多亲密的原因,但更过分的也没有了。
一来实在忙碌,二来段怀啼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说是成亲的前几天新人都不能行鱼水之欢,否则会不吉利。
所以即便他弄得自己气息紊乱,最后也艰难地克制住了:真想快点成亲。
鱼忘时失笑,抬手掐了把他的脸。
成亲那日秋高气爽,山上的红枫一红红满山。
山民们平日里受了他们不少恩惠,得知他们要成亲的消息后,也自发前来恭贺。
孩童们围着鱼忘时拍手欢笑,有人前来观礼,鱼忘时是极高兴的。
知道鱼忘时喜欢,段怀啼也没有赶人,只在鱼忘时头上盖了张红盖头,在他耳边低语: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看见师尊的模样。
鱼忘时想到自己的情况,也确实不宜抛头露面。
一切都其乐融融,司仪的高喊,孩童稚嫩的笑声,妇人的称赞和祝福,以及交拜完,段怀啼的手重新握住了他的,十指交扣。
他听见少年很轻很欢喜的笑声:师尊是我的新娘了。
礼成。
变故也在这一刻突然降临,鱼忘时头上盖着红盖头,他看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空气像是被凝固住了,周围静得出奇,欢笑祝福声静止了,孩童的声音也消失了,只留下秋风的寒意。
明明是金秋时节,怎么会这么寒呢?
鱼忘时感觉到身旁的少年身体有些紧绷,但他仍是用手臂将鱼忘时护在怀里。
他掀开了盖头,见到满地的山民尸体,跟山上的红枫一样的颜色。
灼耀勾唇:听说你也有魅骨,很好。
段怀啼对他恨之入骨,此刻也只是极力克制,他转头对鱼忘时露出微笑,师尊,你先离开,我待会儿就来找你好不好。
不好。鱼忘时道。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
灼耀对鱼忘时道,我只要你身上的魅骨,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放过他如何?
你休想。
还没说完,段怀啼便已冷冷地打断他。
鱼忘时安抚性地回握住了他的手。
他不会独自逃命,也不会为了保护段怀啼而选择向灼耀妥协,这只是对少年的侮辱,会比让他死还难受。
他们会共同面对生死的困境。
段怀啼是修道的天才,假以时日,他未必不能超越灼耀,可是,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了。
这时的他,尽管已经在很刻苦很努力地修炼,仍旧不是灼耀的对手。
但是致命一击,有人挡。
弥留之际,鱼忘时眼前的景致变得格外遥远,视野也开始模糊,由白茫茫一片变得红蒙蒙,段怀啼那张漂亮的脸在他眼里像是破碎了一般,拼凑不出一个完成的表情。
唯一的知觉还是灵敏的,因为他能感觉到触碰他脸颊的手指正在颤抖不已,有温热的水珠滑落到他的眼帘,沾湿了他的眼睫,他被弄得睁不开眼。
他试着张开唇,发出微弱的声音。
你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始终没能听到段怀啼的回答,只有无边的困倦向他袭来,迫使他离开怀里贪恋的温暖。
最后的最后,他似乎听见了仙鹤长鸣的声音。
第80章
喃凤 时间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