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为梁晨只是对弟弟抱有未述于口的隐秘感情,他嘲笑他乱伦恶心,也痛恨他不知悔改;他讽刺他自甘下贱,却又不自知地期待着漫长的分离能将对方拉回正途,然后有朝一日能让他看到自己。而眼前这段视频狠狠地打了杨松桥的嘴巴,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居然真的喜欢了一个烂到透顶的婊子玩意儿。被溺爱着长大的小少爷哪里经受过这种羞辱和背叛,大发雷霆,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发狂般将能够到的所有东西统统砸了个稀烂。
从没有人胆敢这么愚弄他,他要将他受过的痛,千百倍奉还。
第46章
46
梁晨被带回了周家的别墅。
凌晨十二点的别墅分外阴森,孕期中的赵婉和保姆都早早睡下了,只有周启天一个人坐在只开了一盏壁灯的客厅在笔记本电脑上查看文件,听到动静他血缘上的父亲甚至没有抬头,看上去居然比上回自己高考考砸时候还平静一些。
先生,王叔躬了躬身:小梁先生来了。
周启天这才停了动作,越过屏幕往这边瞥了一眼,话却不是对着梁晨说的:收拾一下,明天送他过去。
是。
王叔说着就要带他上楼,梁晨挡了一下,脚步没动:送我去哪儿?
周启天一个眼色,那两个从头到尾就没开过口的保镖就要过来按他的肩膀,这架势实在太古怪了,梁晨几乎本能地觉察到不对劲,想也没想撞开离他最近的王叔就要往门口跑。没跑两步就被身后袭来的一个重击砸到了墙上,周启天的保镖果然不是吃干饭的,朝着对方耳后一击劈砍梁晨就一阵头重脚轻半跪着撞到了门框上,别墅的大门近在咫尺,他撑着墙壁还想继续,却被另一个追上来的保镖一起死死按住。
周启天站了起来,走过来抬手就给了梁晨两个耳光:去哪儿?去治治你这变态的病。他一直以来用以示人的慈父善人外壳在这个吃人的别墅里终于被剥落了下来,周启天咧嘴笑得分外恐怖:要不是你那个疯子妈上了电视,让你娘俩出了个名,有那么多人盯着,我早把你处理掉了。尽他妈给我找事!
周启天的手劲极大,梁晨的脑袋被扇得偏向一侧耳鸣了两秒,他还没理解过来周启天是什么意思就被对方掐着脖子拽到了跟前:我周启天的儿子不能是同性恋,更不能是你这么个变态玩意儿。
他表情阴狠,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亲儿子就像在看一团不相干的物件,轻飘飘地决定了对方的命运:去治吧,治好了再回来。
梁晨甩开周启天的手指还想再说些什么,颈后却忽然一痛,他侧头看见一针透明的针剂顺着静脉被推进自己体内,一股子凉意从尾椎直窜到头顶。
不一会儿,世界就完全黑了下去。
中途梁晨迷迷糊糊醒过来一次,只感觉四周都在小幅度的晃动,他能闻到鼻子底下高级座椅的皮革味道,还有一丝丝汽油的刺鼻气味估计正身处在一辆行驶的汽车上,窗外泄进来的正午日光很是刺眼,自自己失去意识至少过了十小时。他还想撑起来再辨认一下周围,手脚却重得一丝都抬不起来,脑袋也随着车体的晃动变得越来越沉,两分钟短暂的清明后,他趴在映进来的白光下再度陷入昏睡。
这是他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后一次触摸到自由的阳光。
梁晨彻底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但他身处一个灯光晦暗,八面封闭的狭小房间,只能从自己的饥饿程度推算自被打了药之后到现在约二十小时。他像个破麻袋一样被随意地扔在潮湿冰冷的地面,爬起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过了十分钟太阳穴那阵突突跳着的疼痛才压下去。房间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木床,床上堆着边角泛黄破口的单薄棉被;床旁边挖了个供排泄的石坑,散发出阵阵恶臭;唯一的铁门上有一格只能伸个手的监视窗,此时也和大门一起被从外面上了锁。除此之外这间屋子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梁晨一惊,摸了下口袋才发现自己的手机钥匙钱包等等随身物品也都被搜走了,他站起来走了一圈,恐慌感迟钝地爬了上来。
有人吗?他拍了拍铁门:喂,有没有人在?
他整天没有喝水,一出声就像拿锉刀在喉咙上来回刮。喊到最后出不了声也没有任何回应,这个阴暗的空间仿佛吞噬声音的黑洞,他拼了命的嘶吼和拍击终归无济于事,所有的挣扎都会被同化为麻木的安静。
渐渐的,完全脱力的梁晨能听到安静之外的东西,水滴在地板上碎成好几块、几只不知道是蟑螂还是老鼠的生物在墙角淅淅索索、还有自己缓慢的心跳一下又一下,血液冲击着动脉壁在火车上没压住的低烧卷土重来,连他自己都觉着额头很烫,但身上又特别的冷。他不愿意去裹那张还留有秽物的薄被,抱着自己小心地坐了木床的一角,在又冷又热中反复煎熬。
哥,别睡。在意识模糊的边缘,梁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给你唱歌,别睡了。
梁晨抬起头,弟弟也爬上床和他挤在一块儿:冷就靠过来。
嗯。
就这么干坐了几个小时,铁门的小窗口打开了,一个破了口的搪瓷碗哐当一声被扔在地上。送完饭窗口正要关上,梁晨跳起来撞撞跌跌地扑到跟前:等一下!放我出去!这是什么地方?是周启天让你们这么做的?
任凭他怎么大声质问,回答的也只有窗口上锁的声音。
透过门缝照进来的光,梁晨看到碗里有两个干硬的馒头。他从昨天上火车起就没有进食,却丝毫不觉得饿。
吃点东西吧,梁景轻声说:会有办法的。
他顿了一会儿,伸手去够那个脏兮兮的碗。
第二天是第一天的重复,第三天又是第二天的重复。
小窗口一天只会打开两次送食物,食物多半是冷硬的馒头和面饼,偶尔会有一两口看不出原材料的咸菜;饮水是装在4升透明塑料桶里的水,闻着一股怪味儿还有一层沉底,固定配额两天一桶;吃喝拉撒都在小房间解决,洗漱更是想都不要想。第二天梁晨就知道跟送饭的人交流是没有用的,他们就跟机器一样司空见惯一切哭嚎惨叫,固定完成送饭的动作之后就关上小窗口走远,世界清静。唯一的例外是第二天晚上梁晨烧得不行在窗口打开的当口找他们要退烧药,下一回送饭的时候就多扔了他半板受了潮的药片。他抠出两片药咽下,又逼自己往喉咙里塞了团泡软了的馍。
第三天之后,时间的界限开始模糊。他从最开始疯子一样拿碗砸铁门满屋子乱窜到后面只会坐在床脚两眼发直地盯着铁门缝隙下的那一束光。梁景有时候出现有时候不会,但他却越来越不能忍受弟弟不在的时光,常常发着呆忽然惊醒过来,直起身叫着小景的名字到处找人。每当他因为看不见梁景濒临抓狂的时候,弟弟都会适时现身,软着嗓音温和地安抚他,把紧绷过度的哥哥抱进怀里劝说着坚持一下,不要放弃。
他就在这样一个被击碎的临界浑浑噩噩,像是个已经四分五裂勉强缝合的人偶,被两边的提线角着力拉拉扯扯。他大概明白眼下的处境了,这就是周启天用来治疗他的地方,要纠正他见不得人的同性恋病症,等他低头了认错了改好了被揉捏成了周启天想要的样子了,他才能走出这道门。
在想清楚这些以后,梁晨反而腾升起一股炽热的怒意。来A市前他也羡慕过别人家被爸爸牵着开开心心去公园的孩子,曾对父亲这个缺席的角色抱有一丝不切实际幻想,但两年来这仅有的期望也在现实的一点一滴中被磨了个干净。周启天不喜欢他,甚至也没有多喜欢周景,他把弟弟当做可以放在周家门面上炫耀的工具,自己则是丢人现眼却甩不掉的臭虫。周启天重回本家的雷霆起势一直有些不清不楚不干不净,多的是人盯着他。梁莉伤人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虽然后手处理了他也算是被整怕了。这回更是暴跳如雷自觉颜面尽失,立马将梁晨关了起来,急不可耐地要他治好。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