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朝主要铜矿仰仗云南,这就连上了他左手茧的位置和伤疤分布,此人必然是祖上自云南依船而上,路过各个城市就把自己的炉火、模具拉上岸,融化着铜液加工着铜件,最后定居在的北京。
果不其然,邻桌大哥证实了蓝蔚和常媛这条线的信息,还笑着补充:本来是在宿迁那带停得久了想定居的,即使不是土生土长在那,也难以忘怀染上了鲈莼之思啊。就是鞑子那时候太不安生,后来我爹做主带家里人跟着咱大燕军北上的。
那大哥子承父业现在还在做铜器买卖吗?我看尊兄倒像是读书人。常媛开始验证谢祯和邓镇那条线了。
邻桌大哥摇头,展示了左手掌心几道狰狞疤痕,有长条形的也有烫伤:小时候学过,学艺不精,其实书读得也不好,但能免去家中征役也算不错,我爹年纪很大了。
不算好却能免去征役,秀才没跑了,这一块其实不必再问,该看看是粮商还是田舍一解好奇之心了,最该验证答案的谢祯又忽然开了口:大哥是这儿的常客吗?其实我们方才听见大哥谈论菜肴很是地道,还在心里揣测过您是做什么的,不若您帮我们推荐几道菜,今日我们几个做东,一起吃吧。
之前常媛说的是拼会儿桌,又一直无人点菜,显然在座并没有人真打算与陌生人同吃一席,别的不说,东宫平时即使留客端上来几盘菜,宫人们也是会随侍布菜到小碗里的。
但谢祯主动开口,其他三人自然不敢有异议。老哥之前吃过茶点,菜上桌后吃了一半就先走了,钱结果是谢祯和邓镇各付一半,蓝蔚自然要抢先揶揄常媛:你花了这么久功夫,结果不还是各出一半。
那能一样吗?邓镇输的,让他自己私房钱请咯。你嘛常媛眼神在蓝蔚身上打了打转,原来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出钱,好样的,你光想吃殿下软饭吗?
蓝蔚仔细一想,好像自己还真没想过掏钱,不过本来就是殿下说带自己来酒楼的,她不付钱不是理直气壮的嘛,不过她也词穷反驳不了常媛,就拿眼去瞧谢祯,谢祯呢,在一边和邓镇说了几句,邓镇做出一副打肿脸充胖子的模样表示还是请得起的,谢祯看得出他是装穷逗乐,也不免轻快了神色。
尽管四个人的猜测都和自己的本职积累相关而非常有趣,甚至有点讨论的价值,休沐日,莫谈公事,谢祯和蓝蔚打算先走,结果还没起身,就听到有人高声:二位......国公。
找的是邓镇常媛,谢祯平淡地扫了一眼,邓镇便显得紧张起来,看上去很像是做了什么心虚的事情,不过蓝蔚知道他这人,不过是承继爵位后不得意,对国公这名号有点惊弓之鸟了。
常媛迅速回头锁定了出声者,正是当时二楼的豪客。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背景补充:
小帽:六合一统帽,或者说是瓜皮帽。清代瓜皮帽因为头发的原因,和明代的观感差很远。(没发髻顶高确实有点瓜皮,也可能是历史缘故的观感不好)。
第24章 长宁十二年(3)
常媛看到来人,倒没有半分讶异:原来是进之,你倒是在楼上一掷千金得潇洒,可何必当众叫破打趣我和邓镇的囊中羞涩?
进之摆手:哪有哪有。
进之起身下楼时,蓝蔚就看出这位豪客是个女人,可一般的功勋女将都是圈子里的;从那两三场科举出身的,谢祯无一不熟悉,无一没收服。因此这两类人都绝不可能只认识常媛邓镇。
常媛又回头用眼神请示了下谢祯,才走到谢祯身边为她介绍:这位是胡相的侄女,胡......
胡进之打断得粗暴:这两位大人也叫我进之就可以,这是我的字。
谢祯拱了拱手:进之小姐幸会,鄙姓郭。
常媛旋即明了,知道不能透露谢祯的真实身份以后,她不过抬眼往蓝蔚身上转了一圈,再回看到进之身上时,便无波无澜地介绍道:这位是宁妃子侄,大理寺的郭大人,那位是天工院的蓝大人。
挺好的应变,无论胡进之有没有注意到,常媛先为谢祯介绍胡进之而非相反,已经透露了谢祯的地位在常媛心中高于胡进之,所以扯一下宫中后妃,算是给谢祯了一个很合理又不太招眼的身份。
进之是想引荐一个人呢,几位大人可有要事?不如也再坐下来续一杯茶?
谢祯拍了拍蓝蔚的手,最后还是应下:也好。
胡进之便朝后头叫了句:道衍大师
听言蓝蔚震惊,上次姚诚思想让她叔叔进身掌兵的事不是刚吃了挂落吗?怎么这道衍和尚却到这里来了,又怎么和胡惟庸的侄女扯上了关系?她还百思不得其解,那位臣奉白帽著王的靖难策划者,从楼上包厢里缓缓下来,僧装的他神情严峻,尽管略显病瘦,三角形的眼眶中却透出雄健奔放的精光。
这精光在触及谢祯时忽然一顿,而后敛起:见过几位施主。
胡进之的引荐不能说不成功,但也不能说成功,姚广孝轻易地与几人相谈甚欢,但欢到了胡进之反而插不进去,这对于有目的的中介而言显然不是一件好事。最后常媛还替谢祯,约姚广孝下个休沐在鄂国公府见面。
此时已经过了申初,谢祯和蓝蔚这才开始了今天本该有的行程,但坐在车驾里,蓝蔚却很难消解心中重重的困惑,当想不通的时候,她还是习惯直接问谢祯。
蓝蔚对姚广孝的警惕,来自于他阴谋家的身份,来自于他撺掇甚至指挥朱棣杀入北京的史实。谢祯不知道这些,她与姚广孝谈得愉快,只是,她并不是轻狂的人,涉及胡惟庸李善长这些大佬,她也是会担心手腕是否细弱的当肱骨之臣之间显出奇异的联系,没有君上不感到威胁。这是为什么从古至今皇帝们都那么讨厌结党,明如汉武唐宗,不出其外。
我有一个决定。谢祯没有多余分析却提前说了结论,本意并非让你涉险,但你这次去四川,希望能办成几件事......
柳浪庄没有到最好的观景时节,或者也许是百姓都还忙碌没有闲暇拖家带口来踏青,这里几乎没什么游客。
现在还是初春,垂柳还是新黄,有夕阳的时候便成了枝头万点的金,稻田幼嫩的时候倒反而是绿色的,微风吹来,起伏的浪也不似成熟时节那么沉坠汹涌。这样的和认知中的反差,使景色倒更鲜活了。
谢祯背着手站在一边,等蓝蔚初见的喜悦和惊奇渐渐消退,才指了指一边的庄子:蓝蓝晚饭找左邻右舍打个秋风吧。
她说打秋风,但最终是不会欠百姓钱的,蓝蔚这么想着跟她进了庄子,发现她虽不能算轻车熟路,但似乎很有目的性那是间青萝小屋,是她置办的小院,难怪说是左邻右舍呢。
在这里如果能住上些时日,读读书,钓钓鱼,东邻买些桑落,西望织霭斜阳,还是很不错的。一直跟随扈从的上直卫没有进村,谢祯今天也没有带一水,她和蓝蔚就坐在这间和皇宫比起来太小的院落里,坐在初春的柳斜草绿中,但这片刻不会很长。
殿下。蓝蔚说。
怎么了?谢祯问的时候还是关怀的眼神。
蓝蔚从侧后将谢祯揽进自己怀里,让她靠坐着:殿下歇歇吧。
......嗯。谢祯没有拒绝,虽然和蓝蔚确定了关系,却好像更久没有放松她的脊背了,缺少了一些懒懒散散弯着嘴角装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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