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人群前,金栏便问了旁人这里在做什么,那人道,棋社今日设了擂台,只要付了钱都可上前攻擂,且可随意挑选对手,只要能赢了其中一位,便可拿走今天的头彩,许多人觉得简单,便上前攻擂,可哪里知道那六个棋手都是高手,因此直到现在,也还无人拿走头彩。直到方才,有人前来攻擂,且一人挑战六人,现在正下到关键处。
金在中一看那六个棋局,便知张易盛今天赢定了那六副棋局,每局布局都不同,可却每局都步步为营,十分精彩,可见张易盛此人谋略之高。
只是,金在中细细一品,却能够看出张易盛此人的缺点为人阴险毒辣,凡事必要斩尽杀绝,不肯给人留半分生还余地,且为人太过自大,已然有些狂妄的味道了。要知道下棋做人,都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如何当得了逢棋必赢的常胜将军?
正思忖着,突听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叫好声,原来是张易盛已经赢了。
还有人不服吗?若是无人能敌国这位张先生,今日的头彩便是这位张先生的了!棋社的老板环视一周,对众人吆喝道。
张易盛过足了棋瘾,本也不要头彩,正要得意地潇洒告辞,突然看见人群中站着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长相俊美,一身天水碧华服,长身玉立,站在一堆凡夫俗子中,恍若谪仙下凡,惊为天人!
他认得他,是郑允浩的皇子妃金在中!
他暗暗一笑,对上了金在中的视线:这位公子似乎对在下的棋艺有高见?
众人闻言,顿时将目光对准了人群中的金在中,见他长相俊美,气质不凡,顿时也觉得此人定有不俗的棋艺,便都起哄着叫他上前攻擂。
金在中正想着要走,突见张易盛看向自己,嘴角的笑容还带着一丝得意与挑衅,他心思一转,笑着道:高见不敢,前辈若能赐教,晚辈自然愿意奉陪。
他知道,张易盛是认出自己来了,特意邀请自己,想试一试自己的为人和谋略,他也正好许久不下棋,自然不会让他失望!
两人落座,棋社的主人正要叫人清理棋盘,金在中笑着叫住了他:这位老板,张前辈是此中高手,若是只用一副棋,自然是辱没了他,不如还是六副,如何?
棋社主人有些吃惊,但见这位俊美公子笑意盈盈,面不改色,不像是夸海口的,便笑着道:好,好,看来我们今天是要饱一饱眼福了!
张易盛并不反对,只是打量着金在中,这个男人作为质子嫁给郑允浩,不仅不憎恨郑允浩,还一心一意辅佐他,还真是个奇怪的人,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智谋,能保得了郑允浩多久呢?
棋盘已清理完毕,两人相对而坐。张易盛穿着朴素,长相清奇,却天生带一股师爷的味道,然而他三十多岁的年纪能够成为郑允逸的第一谋士,已经很了不得了。金在中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张先生可听过盲棋?说着,伸手从一旁的金栏手里接过一条布条,看着他曼声道,眼中有棋局,不如心中有棋局,张先生以为如何?
围观的众人见状,顿时都吸了一口凉气,这年轻公子真是了不得啊,年纪轻轻,竟有这样高超的棋艺!
张易盛略一怔忡,随即笑着道:好,很好,老板,借在下布条一用!
老板连忙送了一块布条过来,张易盛和金在中分别蒙上了眼睛。
第二十三章 棋逢对手 下
金在中在自己父亲的熏陶下研习了围棋,象棋却是无师自通,若说围棋修身养性,那么象棋更多的是趣味和打发时间,所以他常常拿象棋来消磨时间,有时甚至左手与右手对弈,对于盲棋,更是尤其喜爱,他甚至还试过蒙着眼睛和父亲下围棋,虽输三子,但金汝成仍因欣慰而笑得合不拢嘴。
其实,除了骑马打仗他不会外,琴棋书数箭他都十分精通,只不过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平常也从不显山露水罢了。
棋局一开始,金在中就已然感受到了张易盛的来势汹汹六局每一局都完全不同,而且每局都设计得十分精彩!不过《烂柯经》评围棋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意思是说好的开始是常见的,却鲜少有好的结尾,所以说,好的开始并不代表好的结果!
马三进四!张易盛报出自己的棋路,一旁的人便将棋盘上的棋按照他说的移动。
金在中莞尔一笑,道:张先生真是高手,俗话说高者在腹,下者在边,中者占角,张先生不仅在腹,还四顾其地,真是牢不可破啊。
公子谬赞了。张易盛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亦笑道,公子虚实结合,以逸待劳,因形用权,真是后生可畏啊
那么,晚辈就承蒙夸奖了。金在中说着,朗声道,炮三平四,将军前辈,真是对不住了,第三局,我赢了。
话一出口,张易盛和围观者都吃了一惊,再一看第三局,这位年轻公子的确是赢了!只是前一步还完全看不出来有赢的倾向,只见这位年轻公子棋路十分谨慎,而那位张先生的棋路凶猛,可是张先生马三进四一落,这位年轻公子便反客为主以炮三平四赢了!
那位张先生的马三平四十分出其不意,可这位年轻公子更是攻人不备,更高妙的是,他竟然提前想到了对手会有这一出其不意的一招!
真是了不起啊!众人一想破,纷纷感叹。
对面的张易盛已然明白过来,自己是着了金在中的道,因为第二局金在中下得十分谨慎,第三局更是如临危谷一般,他以为第三局若是再步步紧逼,定能让金在中更放不开手脚,谁料到他竟破釜沉舟,反咬一口!
如此一来,他已输了一局,接下去五局自然要更专心。
两人专心致志地下着,围观者也静静地看着,只见两人已经杀得难解难分,却依旧分不出高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再赢一局。
只是渐渐的,张易盛的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起来,原因是金在中的棋路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十分古怪,他感觉到对面似乎不止是一个金在中在和自己对弈,而是增加了一个在朝廷沉浮几十载的老者、一个下棋毫无章法的莽撞少年,一个心思细腻棋路温和的妇人,甚至还有一个参不透心思喜怒无常的君王!
他不仅在算计棋路,更是在算计对方的秉性,之前的金在中虽确实棋艺高超,可能够感觉到五局的棋路都是同一个为人秉性,因此容易捉摸。可是到了现在,对面这五个人的秉性都十分不容易参悟,第一个棋路老辣,谨慎之中带着狡诈诡谲,第二个毫无章法似乎根本不知那些象棋技巧,常常有意外之步,第三个棋路温和,但无比缜密,仿佛对面正坐着一个深宅妇人正一手执子掩唇而笑;第四个棋路霸道,隐隐有君临天下之势,最后一个像是金在中自己,可那棋路倒更像是自己,狠毒凌厉到每一步都要赶尽杀绝!他越想越迷,越思虑越头疼,仿佛肝肠中有火在煎熬,令他痛厄难挡,喉头发腻。
车三平二,对不住,第二局,我也赢了。
金在中带笑的声音突然传入张易盛的耳中,他顿时心口一痛,喉头甜腻,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啊!
众人见状,纷纷大惊:怎么好好下着棋,突然吐起血来了?
金在中听到那一声大叫,又听到周围围观者的议论声,知道张易盛着了自己的道,笑着将布条缓缓拿了下来,眯了眯美目,看着对面大口喘气的张易盛,笑道:张先生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张易盛猛然扯下布条,见金在中那双笑意盎然、意气风发的美目,顿时心头豁然开朗金在中先前的圈套根本不算圈套,引自己走火入魔才是他的目的!
既然张先生身体不适,后面四局就算了吧。金在中轻笑,目光带着嘲讽。他十分擅长模仿,不仅字迹笔法可以模仿得分毫不差,连下棋的棋路都可以模仿得一模一样,先前赢的第三局,他只不过是为了给张易盛一个金在中棋路不过如此的假象,随后他在棋局中渐渐变化,分别模仿了不同人的棋路:自己父亲金汝成、不会下象棋的表兄元硕、自己母亲沁水公主,北祁的帝君宏正皇帝,最后一个便是张易盛自己!
若不是盲棋,张易盛也许还不会如此,偏偏是盲棋,当眼睛被蒙上之后,心中的思想异常自由与活络,张易盛急于了解自己的为人秉性,因此总是在心中算计自己的棋路以揣测自己的为人,他送给他这么多人让他算,他不走火入魔才怪!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