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远想随便找个话题聊聊,但周泊似乎自带让人闭嘴的气场,在大厅里人多似乎不明显,只剩下他们两人时,他就完全地被这气场压制住了,张了几次口,到底没说出话来。
像是终于感受到了应远的不安,周泊开口问他:辅导平常都做些什么?
应远暗地里松了口气。
主要就是接受学生的预约,帮助学生进行相关的练习,偶尔也会接到学生家长的委托。学院规定每周辅导时间不少于三十小时,别的就没什么了。他说,心理辅导相对特殊,辅导内容比较你懂的。
反正都是一帮贪心不足蛇吞象的平民,妄图勾引到谁一步登天,被人玩死了也活该。应远耸了耸肩。
对了!接受预约的时候可以先考虑我吗?他直率地问,你知道,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嘛。
周泊脸上挂着微笑,给下了不轻不重的诺言:自然。我一向对喜欢的人偏心。说着,他揉了揉应远的头发。
周泊的动作太温柔,应远一时有点不好意思。
他都这么大了,还被人摸头
周泊想,看来是个可以用的人。
尽管应远的言行中透露出了贵族的高高在上、对平民的不屑一顾,但周泊不在乎这个。
贪财者求取金银珠宝,正直者追求问心无愧。对于王来说,没有人真正超尘拔俗,所有人都是追逐利益的鹰犬。王不偏爱正直者,也不刻意打压贪财者。王只需让人尽其才,彼此制衡。
周泊虽然浑浑噩噩地过了这么多年,最终也没当上王,他父亲的教诲到底还是融在了骨血里,难以忘却。
应远以为自己参加的赌局仅仅是贵族间的博弈,却没发现,他的行动已颠覆了贵族和周泊之间的地位差异。上对下的释放善意和下对上的讨好,也许差得仅仅只是一个表情,却可能完全改变未来的走向。
周泊自然是不会提醒应远的。站了队,上了他的船,现在想跳也来不及了。
应远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
那马蹄声很快地由远及近,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骑着一匹赤红的马。她尖尖的下巴高傲地抬着,眼角眉梢都是骄横。
哦看来那些胆小鬼并没有好好招待我们的辅导啊。女子上下打量了周泊一番,如此说。
公主大人,她身侧的人道,需要
不需要。女子说。
她直视着周泊:知道为什么我把你安排到茱萸区吗?
周泊:因为爱我吗?
女子:
不是吗?周泊有些失望。
要说爱你,也没错。女子哼笑了一声,毕竟,这天下的人,我谁不爱呢?
有意思。周泊赞许地点点头。
女子:这发展跟她预料得好像不太一样。
本就是偶然碰见,她也没别的话可聊,就说了句再会,驾马离开了。
周泊刚想到的一句在再会前我会一直想着你的还未出口,人就已经走远了。
可惜了,他还觉得这句话不错呢,没说出来真是太可惜了。
周泊在心里感叹了一番,问应远:刚刚那位是?
应远表情不太好地回答:我们学院的公主大人,被一群不知所谓的人追捧,搞得自己真像是学院女王了。
他嘲谑道:她还自比清姬呢,真以为自己能祸乱朝纲,哄得所有人都五迷三道的?现在可没国家的说法了,再没年轻天真的执掌大权这种好事,那些大贵族的首领都是老滑头,狡诈得很,怎么可能着女人的道。
清姬?
对啊,清姬。哦,你可能不太了解我们世界的历史吧。应远说,清姬就是古代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青鴍的公主。传说所有见过她的人都爱上了她。她和自己哥哥澄王搞不伦,还诱骗征战在外的将军回京送死,最终引来神怒,被海啸吞了。据说她死的那天,大海咆哮得整个青鴍都能听到,直到她被蚕食殆尽,海怒方息。
应远并没发现,随着他的话语,周泊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失。
不过也有种说法,应远兴致勃勃道,说是海神也爱上了她,所以想独享她。我个人比较相信这个。充满了罪恶的女人,最终死于自己的美丽,你不觉得这样的结局才比较合适吗?
周泊闭了闭眼。
为免应远起疑,他勉强挤出一句话:是吗。
第14章
周泊紧绷着脸,默默查着终端。
他之前只大概看了下这两千年间的历史。他妹的事相对于浩瀚的历史而言不过最多也就算件奇闻异事,在正史留下的痕迹极少,只有一句王姬清托书说武归。他完全不知道,阿清在两千年后的现在,在别人眼里竟然是这么个形象
野史提到他妹的也极少,也就写了她在海边游玩时不幸遇到海啸被淹死。让她出名的是几百年前一个文人写的一本《清姬艳史》,里面满是莫须有的添油加醋。然而它的文字活色生香,情节曲折凄婉,有人看得心潮澎湃,有人看得潸然泪下,可谓是十分符合大众口味,于是就这么流传了下来。王姬清的形象也就因为这本书而固定了。
如今对阿清的评价褒贬不一,但不过也就是她到底是爱与欲与美还是罪与欲与美的化身这种争执罢了。
周泊印象中的阿清只是个无忧无虑的提着花裙子到处蹦跶的小姑娘,实在难以把那形象和如今人们认为的妖孽的女人联系到一起。
更何况
周泊心里突突地疼。
他连阿清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都不知道她到底长成了什么样
他满目都是血染得一片猩红的海水。
那封信,是王子澄逼阿清写的。尽管如此,阿清还是在信里藏了密文,劝阻步武,让他不要回京。
当时玄丹几次进攻对没对青鴍造成多大损伤,边境还算安宁。步武认为他常年在外,手握军权,王子澄不安也是正常的,又确实思念阿清,就决定回京。他相信有周泊在,就算他暂时离开,边境也不至于有多少危险。
但步武没想到,有危险的是他自己。他回京的那天,就被以欺君罔上的罪名带入了天牢。同日,一个官员携着王子澄的密诏来到边城宣布接管军队。
周泊考虑过步武可能会遭到诬陷,却从来没想到过,他竟然会收到步武在天牢毒发身亡的噩耗。
那一天,他才清醒地认识到,王子澄已经不是以前他认识的那个澄哥了。
待眼前的猩红褪去后,周泊对着应远说:带我去住所吧。
应远哦了一声,然后想起什么似的,突然苦起了一张脸:没想到还真是她安排的,我就想您怎么会在茱萸区
茱萸区他苦恼地说,通常是心理辅导住的地方
如果说周泊一开始还没把应远的未竟之意往深处想的话,到了茱萸区,他立刻就明白了。
夜色深沉,但茱萸区却到处点缀着暖色的光,相隔不近的一栋栋小房子里大都是类似的喧嚣。
有人兴高采烈地吵嚷着,有人哀戚恳切地求饶着。
一切都在半明半暗中,在混乱、焦灼和情热中。无数不可言说的欲念在黑暗中滋生、壮大、耀武扬威地四处伸展。
周泊在面具后垂下眼睑。
这就是被神明守护着的世界?
一个胡乱涂抹着他人形象的世界。一个歧视分明的世界。一个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的世界。
就算是王子澄治下的青鴍,也绝不会出现这么荒唐的场面。
第15章
三号楼是个普普通通的二层木屋,涂着深红色的防火漆。木屋外边绕着一道游廊,游廊上悬挂着墨绿色的藤植,木地板的缝隙间藏着青苔。门口立着两盏闪烁不定的灯。
里面的人意外的多。
又见面了!表时一笑嘻嘻地对进门来的周泊挥手。
木屋的一层是一个宽敞的客厅,正中间摆着一张大大的圆桌,周围四散着各不相同的椅子和沙发。表时一旁边有个男人正在泡茶,不远处有一个白衣人拘谨又端庄地坐着。
周泊掩饰了自己不太好的心情,让自己的语气保持惯常的温雅和轻巧:你怎么来了,舍不得我?我在迎新会上好像没看见你呀。
我不算这个学院的人,表时一挠挠头,笑道,我受伊家邀请来给他们大小姐伊云陪读来的。她叫我来跟你当室友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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