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走。
芸娘!
顾言从没用这般严厉语气同她说过话,芸娘怔了下,他指节轻抚过她眼底,
别哭,刚水都给你喝完了,哭了一会儿你就更渴了。
芸娘响动地抽了抽鼻子,他听后轻笑一声,像是热风吹过的沙子,嘶哑道:
我受伤不轻,你我若是一起,怕是走不出这沙漠,你一个人趁着白日里走,回来再找我好不好,我就在这里等你。
说什么等,不就是让她不要难受地一个人走,到这个时候了,他想的还是她,芸娘终于忍不住,扑在他身上,
都怪我,顾言,都怪我。
怎么会怪你?
他话音依旧是轻轻的,修长的手指摩挲过她的发梢,
生死之际,你来救我,我很高兴。
芸娘摇摇头,想到之前推测的事,心里愧疚感更甚,
不是的,当初我不该让你签婚书,不该同你去京城,这样你也不会来西北遇险,都怪我,怪我重生后贪心,害了你。
顾言听到这话,只是眉头一拧,没说什么,倒是芸娘抽了抽鼻子,一抹眼泪,咬了咬唇,将他架在脖子上,顾言看了眼她,
你
芸娘望了眼茫茫大漠,她想起两人成亲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从没有一个人这么夸她厉害,也没有一个人这么护着她,芸娘转过头,坚定地对他道;
我能把你带出去,顾言,你信我吗?
顾言看着眼前女子瞪圆乌黑的眼睛,清澈明亮,似能穿透这风沙,照亮人间。
他顿了下,微微眯了下眼,轻轻一笑,素淡干净,眼下那泪痣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芸娘,从你把我从雪地救起时,我这条命便是你的。
白日里黄沙漫天,入夜后,从太阳落山那刻起,气温骤降,两人站在一处沙丘上,望着远处落日逐渐隐没在长河之中,夜色朦胧起来。
芸娘靠在岩石后,点起一堆微弱的篝火,照亮这荒漠里的漫长黑夜。
夜风吹过,风里带着渗人的寒意,水壶里的水只剩了个底儿,芸娘将水壶递给顾言,顾言脸色苍白地摇摇头,傍晚时顾言因着伤口起了高热,此时高热虽然散了些,他蹙起眉头,似乎仍是不大舒服。
她用帕子抚过他脸上的汗,他猛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有些冷,刚挨着的时候,冷得芸娘都跟着打了个哆嗦,像是在确认什么,他出声道:
芸娘?
芸娘急忙道:
我在。
顾言没有再说什么,拧着的眉头松了些,他的意识昏沉起来,大概是有些意识,但意识并不清。
芸娘干脆坐在地上,一把搂住顾言的腰,头靠在他的胸膛上,想将她的体温传递到他的身体里,过了一会儿,她的手又摸到了他的脸上,虽然有些温度,但身体却依旧很冷。
耳边是风声,在这沙漠不断回响,远处一片漆黑,似乎有什么在低语,芸娘把顾言搂紧了些,仰头望着夜空,满天繁星闪烁。
突然,芸娘有些释然,她想若是她和顾言一起死在这里,那也不差,起码,起码两个人在一起也不会孤单了。
就这么想着她迷糊间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梦里隐约听见了驼铃的声音,那声音竟然越来越清晰起来,她猛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远处,一缕晨曦从地平线上升起,天边渐渐泛起些青色,有响铃声和马的嘶鸣声传来,芸娘连忙站了起来,看见了迎风飘起的龙旗,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
这儿,我们在这儿!
夕阳西下,云娘正坐在帐篷里喝着热腾腾的奶茶,帐子被掀开,只见李三郎头探了进来,芸娘急忙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道:
顾言醒了吗?
早醒了,在商议军情。
李三郎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她,
我听人说你孤身一人带兵到关外找人,胆子可真大。
芸娘扬起头,眼神清亮,
是,旁人不帮我找顾言,我就自己找,凡事等那些人来帮我,怕是人死了才听哭声呢。
这话听着顺耳,倒是有几分骨气。
李三郎放下帘子,一扬下巴,
走吧,顾言寻你过去。
芸娘随着李三进了大帐,掀开帐帘,只见里面所有的将领齐刷刷地都在看她,顾言脸色苍白站在沙盘前朝她伸出了手,芸娘急忙快两步,握住他的手,关切道:
伤口怎么样,没事吧?
顾言脸色微霁,轻声道:,
敷上药膏,包扎一下就好了。
芸娘瞥见他腰腹包扎的地方,蹙起眉头,眼里满是担心。
咳。
李三郎在一旁看不下眼了,清咳两声,芸瞥了眼李三,努了努嘴,顾言敛起神色,拉着她的手,指着沙盘问道:
芸娘,你来时可是遇到了另一队人,可还记得具体方位?
芸娘点点头,扫了眼这沙盘,凭借记忆道:
是这里,大概是这里。
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芸娘抬头望去,却见众将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芸娘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怯生生地拉了拉顾言袖口问道。
怎么了?
顾言拉住她的手,解释道:
很好,芸娘,你消灭了鞑靼一队的斥候,让他们失去了消息来源。
合该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李三郎把桌子一拍,
顾言,这还等什么,你说一声,我手下的士兵都听你的,要不要动手?。
顾言看了眼沙盘,负手望向西北的天,眼里有丝化不开的寒意,
打。
日头西沉,唯余漫天血色云霞,像一团火焰过了极盛便开始走向衰沉。
几位总兵坐在屋子里,其中一人来回走动不定,转眼有半个月了,前线派出去的人回来毫无音信,有人忍不住打破沉默道:
李总兵,要我说这就是全军覆没了,顾言死了,还等什么,直接上报给朝廷不就完了。
李总兵眉头紧皱,如鹘鹰的眼睛此时微眯,有一丝精光透出,他望着天边,按理说顾言出兵这么久没有音信,军里也没有信报传来,那必然是战败,他大可以一封折子上报朝廷把责任都推到顾言身上,说他带兵不利,战死边关,可这么多年的沙场生涯,总让他觉得这安静中哪里不太对劲儿,是哪儿呢?
总兵,别再犹豫了,王爷那边要动手了,错过了这次从龙之功,你我就得一辈子呆在这偏隅之地。
这话戳进了李总兵心里,他在这边关从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熬到了现在胡须荏苒,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他耗不起了,这便是赌他也要赌一把,他对着外头喊一声,
来人!
只是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士兵匆匆忙忙跑回来,单膝跪在地上,
总,总兵!大军压到城边了,足有三四万人。
胡说些什么?!有人起来呵斥道:整个延绥加起来的守兵都没有那么多。
是,是李三郎带着兵部的援兵,从黄河河道绕到境内,直驱关外支援。
听到这里,李总兵心里一凉,冷峻的眉峰瞬间倒了下去,他抓住身边的一个士兵道:
快,快骑匹快马去甘肃报信,跟王爷说,计划有变,万万不能出兵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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