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镜面上,热气蒸腾,映出一道朦胧的影子。
蓝澜躺在按摩缸中,一块湿毛巾盖在眼睛上,热敷胀疼的脑袋。左手边的托盘上放着气泡酒和一盆鲜艳欲滴的莓果,他闭着眼,摸索着拿起一颗,甜蜜的滋味在嘴里随着深红色的汁液化开,抚慰了他今日严重受创的心灵。
不愧是阔少,不愧是豪宅,单单一间拿来洗澡的浴室就比他两个房间加起来还要大,蓝澜慢悠悠的坐起来,毛巾啪搭一声掉入浴池中,溅起水珠打在他的胸膛。
他撑着下巴,转头看去,大片单向玻璃帷幕下是整座城市的街景,天边挂着橙黄色的夕阳。等入夜後,建筑道路亮起星星点点的人造光源,宛若不夜城,那才是真正的美不胜收。
太奇怪了。
今日发生的一切都过於猝不及防,一件接连着一件,没留给他喘口气的机会。现在终於有时间仔细回想,好好分析一下值得探讨的地方。
「眼前所见皆为现实吗?」
蓝澜从水里站起身,湿答答的跨出浴池,水珠沿着他赤裸的身躯滑落,在苍白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水痕。他拾起一条浴巾围在腰际,拿起置物架上的手机,坐到另一头桑拿浴的木板长椅上,支起了一条腿。
手机是来时路上新买的,旧的那一只莫名其妙自动关机了,他尝试过诸多方法,发现打不开後,就果断的掏出工具箱中的小铁鎚砸烂扔了。
被鬼附身过的手机,本来就不可能继续使用,正常来说也没人敢用了吧,虽然里面的鬼似乎被周妈妈的玩偶给吃了,但难保它哪天不会又冒出来,而且这类超自然现象有死亡一说吗?
他试图开机只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麽额外的线索,副本某种程度上也确实锻链了他,照以往,蓝澜肯定是吓得直接扔了,最好这辈子别再看到,管他什麽线索不线索,人类面对未知的困难,第一个想法永远都是逃避。
既然如今打不开,那就直接毁去吧,物理超度才是正解。
现在新的这只手机,里面常用app都还没下载,羊角图标已经巍然不动的出现在正中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点开後,仍然是相同的介面,蓝澜打开论坛,玩家们正讨论的热火朝天,每一刷新就有新帖子被顶上来。退出论坛,打开直播间,直播回放还停留在李晟传来发疯文学的时间。
如果在副本中,羊角图标是点不开的,这个app的功能只有在通关游戏,回到现实世界後才能正常使用。
假设这项规则绝对,那麽百分百可以确认他就在现实之中。
可是现实为什麽会出现犹如副本的诡异事件?
他是没见过鬼,但是这类富有规则的鬼怪,比起传统的厉鬼,或者鬼火、鬼打墙等等灵异现象,更接近他在副本中遇见的那些东西,甚至带给他奇怪的熟悉感。
再来,是关於李晟的能力。
当时身处鬼怪包夹之中,蓝澜也有过一个猜测,不管是斧头男还是蜘蛛人、长发女鬼,这些怪物会不会是基於他想像所产生的幻觉。但是当怪物消失後,他们造成的破坏却仍然存在,最重要的是,怪物制造出的动静能被其他人听见,他就明白这些是具现化出的真实存在了。
所以实际的情况要比他当时猜测来的更加凶险,如果没有小熊布偶神来一手的帮助,他今日说不定就要死在屋中。
可周姨的玩偶不是量产批发,在现实中能拥有对鬼宝具的人概率还是很低的,要不是鬼讯息今天运气不好找上了他,而是其他倒楣蛋,那岂不是必死无疑?肯定有开外挂以外的解决方法吧?
蓝澜打开论坛,思索了下,发了一个帖子:《有人也在现实世界遇鬼吗》。
内容是他今日撞鬼的简易版过程,为了能不被屏蔽顺利发出,蓝澜略过绒毛玩偶吃掉手机那一段,模糊带过自己是如何逃出生天。
点击送出後,蓝澜回到首页查看,讶异的发现帖子消失了。
他思考了下,修改用词,连续试了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也是涉及到游戏主办方的规矩,不能被大肆讨论的事项之一吗?」
谢梁勋半倚在吧台前,手指随意地抚过酒柜内一支支酒,分神的想着事情。
从什麽时候开始……高考前?或者更早?总之,他会注意到是因为这家伙忽然好像变得很奇怪。
他旁敲侧击地问了其他人,通通都是一副茫然的蠢样,他又忍了几天,最後还是忍不住打破规矩,找个时机堵了当事人,问他怎麽了。
那双灰绿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冷淡地说:「关你什麽事。」
他应该要愤怒的,再不济,就像开学那样,一把揪住对方熨烫的平直洁白的领子,然後下一瞬间,就被摁回自己的座位上,一只手臂横架在他喉结上压着,轻微窒息的痛楚逼迫他仰起头,阴影笼罩下来,骑坐在他身上的人好整以暇的睥睨着他。
他无法转动脖颈,却能感知到围观众人嘲讽的视线,他们的注视就像一道道隐形的刺,狠狠扎在他的自尊心上,他这辈子还没体会过如此屈辱难堪的时刻,於是乎,自然是不听劝告,每隔一会就要找同桌麻烦。
找麻烦的间距取决於他伤好的频率。
别看对方那张小白脸似的外貌,揍他的时候一点不心慈手软,脱臼,扭伤,骨裂,他是挨个轮过一遍,骨科医师都认得他大名。
终於有一天,他在天台上被扭过双手,蓝澜膝盖顶着他的太阳穴,旁边放着刚吃几口的便当盒。
他侧着头,眼珠布满血丝,眼球转到最极限的角度,瞪视着上面那人。
蓝澜戳了戳他的唇角,好像在教训一头朝人龇牙的恶犬,「你是M吗?有受虐体质?」
「你才是受虐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愤怒的挣扎,双手双脚像条离水的鱼无力地扑腾,蓝澜轻易地就再次按住了他,很快又耗尽体力,只能趴在地面上喘气。
「那你在干嘛呢?」蓝澜问。
「……」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找碴蠢的要命,一对一单挑不论来多少次,他都只有挨打的份。蓝澜跟他鬼混时认识的自称道上的狐朋狗友不一样,根本是不同层级的怪物……当然,後来他知道了,蓝澜的父亲是散打高手,没事就训练自己儿子玩,别说跟那群拿着蝴蝶刀甩的小混混不同档次,蓝澜在地下拳场都拿过冠军腰带,人家是职业级别的大佬。
明明蓝澜当时也算给他台阶下,摁住他後,只是低声说了句:「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後面几次的挑衅也是揍完他就走人,从没有过拍照、录影或是大肆宣扬,丢他的脸面,他为什麽还要一次次来找打呢?
他自己也想不明白,於是胀红着脸,咬紧牙关没说话。
蓝澜忽然松开他。
他一个翻身迅速坐起来,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他怒视着前方人影,突突跳动的脑袋组织着语言,还来不及开口就听到蓝澜叹了口气。
蓝澜捡起便当盒,经过他时,似乎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於是瞥了他一眼。
和那天摁着他的脖子时,眼中隐隐跃动着兴奋的火光不一样,蓝澜神情分明没变,扫来的那一眼却平静无波,盛满着静寂。
——太无趣了,并不值得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