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秋祭事毕了,顺道来看看你。”李鉴勾着他的背,伸手去碰那杆长枪,“怎么样,今年我不看点兵,兵部可有人来为难?”
“这倒没有。”孟汀将他的手按下来,“每年此时四方输送兵丁,已是惯例,朝中负责的官吏同我处交接也算顺利。京畿老弱,有的退籍归乡,有的调入各行省,按照品级再领衔,原位有新兵卒顶替,向来是如此。”
李鉴还在看着那长枪。外头风灌入帐中,吹得他衣袍飞乱,孟汀替他捂住了。外头野草枯黄,碎杆被卷入帐中,窸窸窣窣,又被号角吹彻之声压过。
“你这里没事便好。”李鉴松开他,紧了紧大氅。他转过身,看了看帐内——一张桌案,刀架枪架,连个火盆都没有。孟汀一个人过得能简则简,退园里还有谢之问打理,一到演武场上,就随意地让自己怎么苦怎么来。
“我只是近日......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他道,“总觉得近日太顺利了些,不似之前千难万难,反而不适应了。”
“可平生本不该千难万难。”
孟汀在他身侧道。
李鉴朝他一笑,手便被人捉住了。他低下眼,勾着指尖回握,摸到孟汀骨节侧的厚茧。
“你从前已吃了太多苦。”孟汀望着他,“从今往后,合该顺遂百年,无往不利。”
他们就在那昏昏帐中,相执着手,看着门帘翻飞,自罅隙间窥见暮秋时节的古原与长天。马蹄与金柝,刀剑与清角,皆在那罅隙之间,一瞬静寂,天大地大。
“陛下!”
李鉴猛抬起头。
一人滚进帐中,顾不上行礼,上前一把拽住他。瞬息之间,心悸之感又泛上来,他平静地注视着面前这个红袍官员,手却发颤,身子僵在原处,喉头好像被堵塞了一般。
“陛下!”那人抓着他的双臂,放声大哭,“快快回宫城!钱阁老......钱阁老......”
“钱阁老怎么了?”
那人一下噎住,脸上涕泗横流。
“说。”李鉴扯住他的衣领,“怎么了!”
“他在......他在......”
那人呜咽着,跪到地上,向他顿首。
“等陛下见他最后一面。”
【作者有话说】
写完以后开始哭(
钱穆是李鉴人生中最接近“父亲”这个角色的人。李鉴敬重他,不爱他,倚仗他,这些本是一个储君对父皇的情感,被放在钱穆身上。
钱穆拜银杏时会想起什么呢…
那年暮秋,杏叶金灿,他最爱的少年于树前问祖、黄袍加身。他为此,赴汤蹈火,尽献余生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