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氛围有些沉重,苏长留被二十四双眼睛盯得欲哭无泪。
不!
算上尤妮,他是被二十五双眼睛盯着!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苏长留觉得自己密集恐惧症要犯了。他心跳得又快又急,为自己辩护道:“你们听我解释啊……我那天,我真的,就只是送了他几包花种而已啊!”
八年前的冬日。
春未破冰,雾霭沉沉。抬头看不见飞鸿徘徊,低头只能看见颓败的花枝。大雪将至,街上的行人也寥寥无几。
苏长留罕见地动用了职权,打电话喊了三四个班的班长,让他们全体过来替他搬花进培养园里的玻璃房中,但他又心虚得很,事后又和学生们说可以给他们多加一个学分,皆大欢喜。
玻璃房里人来人往,人声鼎沸。
学生们还从附近的社团里搬过来几组AI扩音器,把苏长留那清新雅致的玻璃房硬生生搞成了DJ现场。
“苏老师不会介意的对吧?”学生们围着他,满眼期待地说。
我介意,非常介意!很影响它们春天开花啊!
而且,万一!它们一会听到了不喜欢的歌,不高兴了就死给我看要怎么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长留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说:“没事,你们开心就好。”他笑着朝学生们摆摆手,又痛心疾首地趴在桌子上,摆弄起花苞来。
不多时,聒噪的声音渐渐远去,再睁眼,他的玻璃房已成为了春天藏躲的地点,与外头的冬日相隔绝。
纪清河就坐在他对面,微微垂着头,镜片上倒映着纸字,纤长的手指翻动书页,身后是大片绿叶,细小的花骨朵零零碎碎开在其中。
他们之间隔着一个热水壶,水雾升腾,仿佛要把外头落下的雪融化掉。
苏长留对着这位一入研究院就风光无限的纪同学唏嘘了会,“纪同学怎么在这?”
“刚从AI博物馆回来,路过苏老师的培养园,人挺多的就进来看看。”纪清河顿了顿,又继续道:“就是下雪了,出门时没带伞,恐怕得在老师这多坐会了。”
苏长留用热水冲烫杯盏,给他倒上热茶说:“不是什么大事,你放心坐吧。不过AI博物馆开了好几年了,我平常都在培养园里照料花花草草的,也没来得及去看过,不知道里头都放了什么奇奇怪怪的AI。”
他说着说着想起了什么,“噢~上次开会还提起这事了,说是把Queen的实体也给放到里面去了吧?”
“Queen?实体?”纪清河合上书本,锋芒暗藏,“就是博物馆的镇店之宝,摆放在中央展区,人类史上的第一个……仿生人么?我好像有点印象。”
苏长留点点头,有些嘚瑟,“她身上的裙子好看吧?庞贝玫瑰用的还是我育出来的那款,不易枯萎,不怕无阳。”
“……”
纪清河附和了他几句,努力把偏轨的话题拉回来,说:“我之前在AI学院会谈里还听说过,她在仿生人时期还会做梦?”
“好像是……”苏长留一怔,跟纪清河碎碎念念起来,“这穆长官你知道吧?天纵英才啊,星际时代那么多年了,情感AI也不是没有,但这能做梦的……”他竖起大拇指,“还是独一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是有点可惜,这仿生人也就活了八年。”
纪清河诧异:“八年?这算是……早夭吗?”
苏长留若有所思,想了一下,“算是吧。剥离情感芯片,把Queen重新转接到主机上那会,罗福他家的臭小子还跑到总部把所有长官都咬了一口,得了狂犬病似的,对穆长官和罗福长官下口最狠,都见血了。”
“噢?”纪清河饶有兴趣,“听你这么说,好像Queen作为仿生人的八年都是跟罗福伊特一块长大的?”
苏长留说:“这么说好像也没错,那时候经常看到穆长官和罗福长官唉声叹气的。”
“听起来Queen和罗福家的感情挺深,只是那么深的感情,他们竟然也赞同剥离情感芯片,剥夺她作为仿生人的资格呢?”
苏长留面露苦涩,“天机……不可泄露,何况凭你的智商来看,也不难推测出来吧?”
“苏老师真是抬举我了,”纪清河笑说,“不过苏老师想听,我就边赏花边想,给你编个好听的理由出来怎样?要是苏老师听得高兴,不如送我两包月季种子?”
苏长留“哟”了一声,耳朵高高竖起,“改行了?我就说研究院对你而言简直是屈才,林业局才是正道啊,你要是来林业局那得造福多少人呐……”
很快,下一秒纪清河就轻飘飘地碎了他的美梦。
“苏老师误会了,他们给了我新课题,我想结合花来研究。”
苏长留扬起高傲的头颅,“林业局也没那么缺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的花种,但凡有的,你想要的,就没有我给不起的。你去猜吧,为什么银河联邦会全票通过这件事。”
“好。”纪清河起身,在斑驳氤氲的温室中闲逛。
他穿梭在柔和的光晕中,穿过道道石楠与花丛,偶尔抚摸花萼,神闲气定,不慌不忙,仿佛冬日赏花就是他今天到这的主要目的。
最后,他握着一把散落的花瓣装到囊袋里,问苏长留:“是不是因为你们见不得她获得永生?”
如果这就是答案,那会不会太过敷衍了点?
在苏长留质疑的眼神下,纪清河沉吟一声,迟疑道:“的确,仅是‘永生’这一点说服了还不够,若是再加上‘自毁’呢?终有一天,尤妮会成为人类世界的标志,以摄像头为媒介的眼睛会清晰地记录人类历史。
“但这些都需要一个前提条件——她不是人。”
纪清河顿了顿,“一个会做梦的仿生人是人吗?
“我猜想银河联邦给出的答案是‘是’,不然也不会剥离她的情感芯片,废毁‘梦的终端’程序。可作为人后的尤妮,也就成为了一个不可控的因素,毕竟没有人能操控自己的情绪,不是吗?
“更何况,作为电子机械的尤妮一旦明白了生死,芯片电路还需要进行泼水、焊锡的操作来致使它短路吗?作为长生者的她该如何接受亲朋故友的死亡?也许在银河联邦的诸位长官们死后,她自己就会启动格式化程序来杀死自己了。这种自杀行为,指不定后世史书还会将其记载为‘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