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曾有一件风流韵事常常为人们所提。
建康五年,曾有一文一武两位有识之士在同一期过了会试,迈入仕途。文士名为程林,最初就职翰林院;武者名为谢浑靳,最初任职御前带刀侍卫。
两人幼时起相识,一同出仕,就连情爱一事,也是一前一后,爱上了两位互为邻居的姑娘,两位姑娘也是自年少时便交好,这番两家更是亲上加亲。
而后两位夫人又是几乎同时有孕,觉得彼此之间格外有缘的两家人便定了婚亲,说好两小娃娃生下来便定下幼亲。
却不想,怀胎十月后,两位婴儿呱呱落地,却都是男婴,婚亲自然是作罢了,只是这不妨碍两位夫人在教育幼子的时候提上一嘴,对着自己的儿子打趣几句。
原本没由来的落了个不情不愿的婚亲就够难受了,每每被提及自己有这么一个未成的男子姻缘,两个心智未成的孩子便对自己那位“对象”厌弃一分。以至于当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便是程潇冷哼一声,引得谢荆元反呛一句的局面,令两方家长意外震惊。
此后这二人就这么相互看不顺眼的,从到父亲膝盖那么点高一直呛到了即礼加冠,各自占了京城中佳人的一半心房。
所以哪怕是程林被诬陷有谋逆之心的那时,谢将军府都是程潇最后也是最不愿去求的地方。
当时谢荆元除倭寇有功,同程潇一般的年纪便已经子承父职,成了谢府第三任镇国将军。
而程潇呢?从文不比从武,不能一战成名不说,在那个官僚腐败的时期,但凡有点油水的职务都让大官们的旁亲们占了,更别说他还是程林的儿子,那些盘结成群的官员们哪肯让他入官场搅局,平日里读的那些圣贤书成了一纸空话,起不了半点作用。
程潇那时也正是年少轻狂、意气风发的年纪,往日的死对头,一下子就成了他遥不可及的求助对象,在去往京外将军府的路上,每前进一步,他心中的悔意便盛一分。
等到人到了将军府门前,他心中便只剩下逃跑的念头了,可他又迈不开腿离开,程林下狱后,程潇的母亲何涅便在空荡衰败的首辅府中整日整夜的以泪洗面,可见着儿子消瘦了的脸庞,她又急急擦尽眼泪,撑着一对红肿不堪的核桃眼安慰他:没事的,没事的……
程潇总分不清她在安慰谁,因为她看起来太慌了,所以他只能点头应道:是,没事的,总有办法的,父亲是无辜的。
于是程潇便杵在将军府门前,像一根随时都能折断的枯竹,明明已经没有生机了,根却定在了原地,前移一步是死,后退一步是死。
像他这样出身的人,哪个不是把自身的尊严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正是推崇宁折不屈的年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松,松开了又握起,反反复复,却就是提不起半分去敲响那扇正红的大门。
就在他这样无限的纠结中,未被敲响的大门打开了,开门的小厮也是一惊,上下打量了一阵才认出这位消瘦得不成人形的公子是程潇,正想打招呼又想起谢老将军的吩咐,张了嘴又没发声。
程潇哪里看不出这小厮的一系列行为之中的意思,暗自嘲弄了自己一番:这都落到什么田地了,还拘着你那世家公子的身份呢?也不想想你自己配不配。
他敛起神色,对小厮说道:“麻烦通报一声,我找……谢荆元。”
谢浑靳是不会见他的,程潇来的路上就知道,谢老将军都将府邸迁到京外了,是个什么心思还需要多想吗。
那谢荆元就一定会帮他吗?当然不是,谢荆元确实不比谢浑靳老谋深算,但起码的谋算还是明白的。更别说他们从来彼此敌视,谢荆元凭什么要帮一个摇摇可危、一旦沾上就可能被连坐的首辅府呢?
可他总得试试,也许呢?也许他仅剩的那点尊严还有那么点实际价值,揉碎了拿去给人践踏兴许还能换个给父亲申冤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