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长角牛，德克萨斯如同海草飘荡，钢铁银色长角腐烂没有，身躯棕色后面的黑色腐肉，整个草原上就这一头牛，他在烈日的荒漠下一步一步的走着，牛蝇与蛆虫缠着它，高烧和无力肿胀着它，他一直走在这荒原上，石色淡黄的路铺展到扭曲的远方。
克里斯·托尼醒了，淡灰色的沙发和右侧亮起的米色幕灯，理惠在洗漱，左前方鳞片窗户也跟着醒了，外面亮起扑蒙的细雪，不见太阳。
车子裹住了耳膜，外面只剩灰色的嗡声，她抱着蒂娃，睡得正香，三万块的事没有再提了。好像听见了她在说话，是“去那了“，但又听着像”去哪了“，或者是她常说的”不去了“，这些细琐的声音念叨着，却慢慢消失了。
蒂娃喜欢下雪的公园和湖，这一点托尼牢记着，这座城市里没有一个地方是绝对真实的，这样蒂娃会不高兴的，风雪扑在挡风玻璃前，奇怪，首都为什么会下雪呢？苏必利尔湖不结冰，宏伟的偶性约束装置比最高的建筑高三倍，从后视镜中，是一辆逃离高墙的老式电动车——要一直开到德克萨斯吗，或许太阳放晴，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带上理惠，她或许还没去过，她会高兴吗，那片青绿色的草原也许尚在，那间挤兑在中楼宇中的小窄间也可以被找到。运气好些，顺着蜿蜒宽阔的河流，一小片喘息着的丛林能够被发现。
或许那一艘老旧的军舰仍在这停泊，继续吸引着好奇的青年登临，他们需要年轻的孩子做擦拭磁炮和餐桌的苦力活，战争的轰鸣和硝烟会教导他们与母亲诀别，并将其送出墨西哥湾。那可得看护好蒂娃，乱世之中总是这样。凯恩那浑小子不知道现在在干什么……
到了，到哪了？他停下了车，疲惫的后仰着，听到了蒂娃开心的叫声。黑伞撑了起来，黑伞收了回去，蒂娃在理惠怀里熟睡着，人脸识别坏了，他在一片漆黑中匆忙而又焦急的掏着钥匙。
又在车上，依旧是迎面而来的细雪，他依旧不知道目的为何方，理惠静静的坐在车后座，两只手紧张的抓着她窄小的肩包，她的指甲修的很好看，
“不是这，不在那，也不是前边……”
“那你想要去哪？！”
“在……”
理惠的声音太小了，也许她根本就没想去哪，眼前的飘雪缓缓停了下来，绿色开始斑驳于黄尘平原。理惠摇下了窗，他刚想阻止，却发现她不知何时戴上了麦色的太阳帽，苍白的脸蛋局促不安的探出窗，风扬起了她棕色的长发，阳光染红了她的双颊，她绵白的衣袖鼓动着，像一朵花在绽放
“那里，那里，快看那里……”
像个小女孩一样，他不自觉的高兴了起来。道路向远方铺展，淡青色的山尖上点着银色的白雪，周遭是泛着涟漪的长草海洋。慢些，再慢些吧，把车轮放缓，她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干脆就把车停在路边吧！让她下来走一走、看一看，嗅一嗅花香，他就坐在车里，把手倚在窗框上，看着她徜徉在花海之中就行了，阳光把她的肌肤雕琢的粉白透亮，健康快乐就已经是最大的奢望了。
他仍焦急的摸索着钥匙，手掌心早已汗津津，门前的走廊一片漆黑，理惠怀里的蒂娃发出气短的哼哼声，脏雪就算隔得远远的，也让她脸颊和双手泛红，理惠没有催促他，可他愈发的焦虑，钥匙在哪，钥匙在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蒂娃哭了起来，他暴怒的拽着门把手，重重锤在门上，朽旧的木门后倒入黑暗中，气呼呼的喘着气，高跟鞋“踏嗒”的不安后退，蒂娃似乎睡着了，
“你……”
理惠突然尖叫了起来，她跪倒在淡黄的地毯上，右手攥着被子，粉渐蓝的指甲片因手指的筋挛而剥离断开——那是她最爱的颜色，
“别碰我！”
她推开了他，面目悲愤而又狰狞，右侧脖颈皮肤下冒出环状的血丝线，植入太阳穴侧、一路顺着颌线下沿的以太辅助义体正在蚕食着血肉，
“理惠，别害怕，有我在……”
肠子都悔青了，他不该说这句话。理惠干瘦的双臂裹着脖子颤抖着，害怕的蜷缩在一团。七点了，米色落地窗渐渐透明，远处千米高的偶性约束装置绽放出千百种绚丽的色彩，那些斑斓透过夜的窗户，可理惠却像吸血鬼般躲避着光的灼烧，躲避着他宽大的手掌，
“我想要蒂娃……蒂娃在哪里……”
八点，她安静的从淋浴室里走了出来，浸入了倪克斯，在幽靛的星空下，她的双手成了缝纫机，一针一线的缝补着衣裳。
“到了吗，到哪了？”
又在车辆行驶的朦胧嗡声中，隧道顶的黄色照明灯如流水般从挡风玻璃上淌过，一个失魂落魄的母亲在呢喃着，
“快到了，理惠，我们马上会离开这里，回到一个没有脏雪的地方，那里会有蓝天，会有草地，会有野生的蒲公英花……”
“到那时候，我就舒舒服服的躺在草地上，你就牵着蒂娃的手，光着脚踩在柔软的草和泥土上，趁着阳光明媚，有大把的时间四处走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快了，快到了，理惠，我们马上就会离开了。”
“……”
理惠笑的很轻声，像沙漏般细碎，
“克里斯，你又在偷看我的梦了……”
“怎么会呢，亲爱的，我可没有这么神通，我们只不过有辆车，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但这就足够了！”
他高兴了起来，带者莫名的期待滔滔不绝
“等我们要离开时，我们会有一段超长的假期，那时候，我们一路向南，路线都想好了！先从威斯康星的边缘线行驶一阵子——那里还留着很薄弱的原始森林带——可能只能称作”森林线“了；然后我们再延着密西西比河的第三分支，没错，就是新闻上报导的那一条没被污染的河流，我的天，我们可能看到野生的绿头鸭，甚至羚羊！天哪，亲爱的，不用担心动力的问题，那儿一直都是晴天……”
“那蒂娃会不高兴的，她可讨厌坐车了。”
理惠用手轻柔着脖子，一直咯咯的笑着，但越来越轻。
“那没关系，我们不赶时间，我和那边的哥们都约好了，多长都行。要是蒂娃想要下来玩，那我们就停在河谷的绿地边上，一整个下午都可以——或许我们可以看看日落，那儿没人居住，晚上黑漆漆的，但天上定会漫天繁星，到时候我们可以生摊篝火，夜深了就回车里，听着微风睡觉。”
“那万一有熊狼出没，那怎么办，夜晚的河谷地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亲爱的，它们早就灭绝了！再说，就算有，可别忘了有个军人为你保驾护航，那些弱家伙在我的枪口下可活不了5秒钟……真的，我发誓亲爱的，我从来没撒谎过”
“我相信你，克里斯，但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
“先接蒂娃回来吧，我想她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下了车，钱都付了，可撒肯黑店的头头做着手势、摇了摇头，两只长长的义肢右臂上挂着估约半米长的像素屏，“无内燃机，仅哥特光电”的字样勉强的闪烁着。“你开不出首都的，现在的光电宝宝乖得很，爹不让动，就算你把它敲烂，它也不会冒出一星的火花，”
那个装着合金下巴和红眼睛的头头指了指远方，夹在斑斓的旋光与雪雾间、冒着尖角的黑色塔尖——芬诺智能，前几年刚为所有光电机上了以太锁，申请离州要上半年，他们等不起。
“你有的只是使用权，蠢货！”
昏暗的酒馆里，年少轻狂的凯恩·约瑟夫正盯着他，碧绿的瞳孔让他想起炎热狂躁、但早已消失的亚马逊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