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蠢愚笨、目中无人、蛮横无理——沈晟在最开始与融筠合作的时候,融筠是这么形容伏语书的。于是伏语书在他心里一直是个傻头傻脑的无理贵公子形象,至少,在见到他之前,沈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现在明白了,融筠这么说,定有私人恩怨的成分在。伏语书看起来很聪明,冷静……而且很漂亮。他还没用漂亮形容过一个男性。
他自认刚才的请求十分突兀怪异,但伏语书只是短暂惊讶了一下,接着皱了眉,表情甚至透露出一点嫌弃,问:“……什么?”
这位小公子说话时嘴唇张得并不开,有点懒懒的,含着一种很难形容的气音,沈晟的视线不可控制的在他嘴唇上停留了三秒……
泛着一种红润的水泽,看起来很柔软。
而这嘴唇的主人,正一错不错地看着他,眼睛清亮,耳朵泛红,简直把“你看起来这么正经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沈晟想起自己见过的那些——那些衣冠禽兽的贵族名流在试图求娶大户人家的小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时总是装得道貌岸然,也许也有一些其他的因素,你其实很不想让一个看着就干干净净的人觉得自己下流龌龊。
沈晟笑了笑。他在想什么,一定是清心寡欲寡疯了。
他快速收敛了心神,拿出一个瓷瓶。瓷瓶很矮,瓶身圆润,干净莹白。
“公子可否听说过一种毒,唤作‘血蓝’?因为随着毒性入侵,人的血在光下会呈现一种偏蓝色泽。毒发时,七窍流血,痛不欲生,直至死亡。公子不会想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口吐鲜血地惨叫、声似厉鬼,而你却无药可解,只能眼睁睁看着的,对吗?”
伏语书表情慢慢凝固,面色冷下来:“什么意思。”
沈晟一笑:“公子带回去的那位——辰沅身上,便有此毒。公子大可回去问他,或者验他的血。这蛊毒并非源自祁国,公子想另寻解药的话,还是别白费力气了。算起来,不出这几日,就要毒发了。”
沈晟看着伏语书,他那对清亮的眸子里隐隐有了怒意。忍无可忍道,“……你们真狠毒。”
也许是因为长相,又也许是因为声音,他骂人的时候不太有威慑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晟在这一刻忽地想起他始终参与其中的、这场巧妙编织的骗局——
可以说,辰沅一开始接近伏语书是一场串通好的阴谋。
融筠给辰沅下了毒,承诺半月后给他解药,代价就是让辰沅混入伏府、取得伏语书的信任,并在他饮食中下药。药量日积月累,人会变得呆愚痴傻,神态举动如同疯子。
于是辰沅那天冲出沉街,跪倒在伏语书面前。
轻而易举,伏语书上了钩。
那时的沈晟并未见过伏语书,在融筠找到他的时候,他答应了对外散播“伏语书当街强抢男奴”这一系列谣言的要求。
沈晟做惯了这些事,他很明白怎么做流言的推手。添油加醋的流言传播的范围之广、速度之快,让伏语书的风评在短短半月之间天翻地覆。
从“我只看见他们吵着吵着动了手”,到“伏二公子不过与人争论两句,就出手打人”,再到“他看上了就要从别人那抢,有没有王法”,细致到很早之前伏语书在酒楼与无理闹事之人的争论,被恶意曲解,无限放大。
他和辰沅本该里应外合,从身到心一举摧毁这位无辜的小公子——这能让三皇子的得力干将伏长清受到不小的打击。
但是直到毒快发作,融筠要求辰沅做的事,辰沅迟迟未做,反而与伏语书的关系肉眼可见的越来越亲密。
于是便诞生了今日的计划。
“那个蠢货一定会为了救辰沅去下药的。”融筠这样说。
虽然沈晟并不理解逼迫伏语书去下药这一下作手段的深意,但融筠是带着五皇子的印章来的,沈晟相信五皇子有自己的考量。
思绪回转,沈晟重新看进伏语书带怒的眼瞳里。很明显这位天真的小公子并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样一个漩涡,对这一切最重的斥责也不过是狠毒二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沈晟在这一刻有一点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也许因为这位小公子看起来是个很容易受伤的人,但事已至此。
“公子言重了。若能救人一命,也算功德一件。我也是为人做事,还请公子不要为难于我。”沈晟缓缓说,“再说,下药这事也并不过分,对吗?最严重,祁严瑾也不过当众出丑罢了。五皇子想让您做的并不多。长公子生辰大宴,来往宾客众多,您只需要找借口同他喝一杯酒……到时会有人接应。不会有人知道是谁做的。”
沈晟手抚摸着桌上瓷瓶,把他往伏语书面前一推——
“这瓶中的药,可以缓解辰沅身上毒性。真正的解药,还请事成之后公子来沉街找我。”
伏语书目光缓缓落在瓷瓶上。
他们很擅长如何对付一个好人。沈晟知道伏语书不会拒绝。
……
陈冷笙带人找到画舫的时候,它正安安静静停在荒无人烟的引水河中段的岸边,只有逐渐隐匿于草丛中的混乱脚步给这里带来一些人的气息,可以看出离开的人走得很急。
——这么一艘漂亮的大船停在这一片只有草青色是唯一鲜艳颜色的景致里显得有些违和。看到它的那一瞬间陈冷笙脚一软。
天知道她一脚踹开门,看见孤零零倒在地上的小公子时是什么心情。舱内一片狼藉,满地的碎瓷片,伏语书像睡着一样,手脚都被捆着,蜷缩着躺在地上。
万幸他没事,只是昏迷了。一直到她带着小公子回到伏府,她的手脚还冰凉着。
她摇醒伏语书时,他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他把我打晕了”。
第二句是“你受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第三句是“对不起”。
陈冷笙的袖子破开了,刀伤暴露在外,浸红了她的衣袖,她自己甚至都没感觉到。
她自小习武,没成年时就跟着伏长清做事了,什么明里暗里的肮脏勾当她见识得还少,生生死死她也面对了太多,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次一样紧张过。
没有人这样对她说过“对不起”,陈冷笙被他的道歉砸懵了。
伏府的小公子,伏长清护在手心里的宝贝,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人,被人用刀抵着,在她面前被带走。灰头土脸的,地上那么多碎片,他就这么躺着,脖子上、手上都是血痕,绳子勒的他手脚一圈发红。而他却平静乖巧得让人心发颤,张口竟然关心她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