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连青刚连夜整理完制药五厂的资料，仰头窝在椅子里，一只手扶着额，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他翻起手机看了一眼——还是毫无音讯。
昨天晚上决定留在这边处理事情的时候，他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打电话，转而给宋衡川发了信息。然而此刻天已大亮，他没有收到任何回信，哪怕是一句敷衍的“嗯”。
和岑兰待在一起，他的身体状况好了很多。岑兰就是这样的人，面上不表，时不时还要嘲讽几句，但是会默默地帮助他。
柘水族这么多年里能完美地平衡外界与族内的矛盾，自然有它的一套内部运行机制。族内的财富共享，虽然每人身份有所不同，但是地位并不算特别悬殊。每一位柘水族人身上都有一个纹身，既可用来辨别身份，又可约束外出的族人。连青作为大祭司，会告诉每位外出的族人可以离开部族的时间，并叮嘱他们一定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回来，否则蕴藏在纹身内的能量会不断侵蚀他们的身体，直到他们回到部族里，身体才会慢慢恢复。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连青自嘲地笑笑，最应该遵守这条规矩的自己还在外面待着呢。
刚能外出那几年，不乏有族人舍不得外面的新鲜事物，想要永远留在外面。族内对此早有规定，出去了就不能再回来，此后族内的任何财富也与之不相干。但是他们身上的纹身不能消除，一旦有人试图背叛柘水，纹身能让他再也说不出话。
连青本来在和宋衡川结婚三周年的时候就离开，但是他看着身边的爱人，一次次地延迟了离开的时间。直到如今，恍觉爱意如飘絮，三年一过在风中丝丝缕缕被吹散，才发现命运早给缘分标明了起止日期，他的坚持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曾经也想过离开柘水族。连青试探性地告诉岑兰的时候，岑兰并没有如他所料，反而笑着看他，说他不妨等两年再决定。
眼瞅着快到中午了，岑兰大手一挥，招呼着族人们去饭店里吃个早午饭。
为了能全面掌握李文的犯罪证据，岑兰把相关行业的族人都召集了过来。虽然个个都已经摸爬滚打成了行业精英，但是由于各种原因，平日里都活得比较低调，彼此间往来也不多。突然间得族长之令，相聚一堂，大家都很开心，连青也跟着喝了几杯酒，聊了些族内发生的趣事，久违地展露了笑颜。以至于宋衡川出现在包厢里的时候，他在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宋衡川拿到新手机后，就得知连青一直与岑兰待在一块，还一起去了饭店。
他内心的某种隐秘期待使得他的心脏砰砰地跳。他知道这是不对的，甚至是卑劣的，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万一连青真的和别人有点什么，他要怎么办？好像被一把斧子将灵魂劈作几瓣，一面被愤怒的火烧着，一面又被过剩的占有欲煎熬着，一面藏得很深，居然是期待的，期待着这个不好的设想成真，这样自己就能占据道德的高地，早上的愧疚感就能这样烟消云散……
他按下狂乱的心跳，缓缓推开了门——眼前一片高朋满座，欢声笑语。连青被簇拥着坐在正中间，小口地喝着酒，侧着耳朵安静地倾听着，偶尔还要说上两句话，宋衡川听不清，不过也能推断出他此刻兴致是很高的，因为就连他也很久没有见过连青那样轻松地笑了。
他直直地走过去，一把抓住连青欲饮的手，又想起上次带连青去参加聚会的时候，他是滴酒不沾的。
复杂的情绪涌上了宋衡川的头脑，他处理不及，只得抓住表层的愤怒，低声说：“跟我回去。”
虽然连青这边的动静不大，但是整个包厢还是诡异地安静下来了。族人们在外虽然都混的人模狗样的，但是在族长和大祭司面前始终是谦逊的、不敢放肆的，此刻瓜都递到他们面前了，他们既不敢吃，也不敢动，只能闭嘴低头，眼观鼻鼻观心。岑兰是有发言权的，可以肆无忌惮地吃瓜，大大方方地对上了宋衡川打量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