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燧明没想到这次自己受伤得在医院躺那么久。他以前暗访的时候也受过许多伤,但现在想来与枪伤相比都是些小儿科了。听宾什内说他险些伤到脏器,怪不得那么疼。贯穿伤恢复得很慢恐怕还得继续住院一段时日,但宾什内要他别担心,他的住院期间各项费用都被毕肖普警官给包了。
“南希·毕肖普警官可是康弗提德市总警督的独生女,是咱们惹不起的人物。你出院之后最好还是别说她过失伤人的事,否则你都不知道未来哪天会有什么麻烦。”宾什内混社会的经验到底是比留燧明多,他说的话不无道理。留燧明自然也没有想过拿这种事情大肆宣扬,毕竟对方误以为他是夜裔才开的枪。
毕肖普偶尔会来医院探望他。两人交谈数次之后留燧明对她也颇为钦佩——虽然是总警督的女儿,却一点没有娇小姐的脾气。反而因为遭受夜裔引诱的受害者中女性居多,为了更能切身帮助她们而选择成为了警察。“以前或许只有男人能当警察,可我偏要做第一个女警,也绝不是最后一个。”毕肖普当着留燧明的面说出这番豪言壮语的时候,才从她那刻意维持的沉稳警察形象里冒出一些如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的活力。
留燧明望着她,从她剪短的金发与晒黑的皮肤,连同初次见到她那晚即使害怕却也独自消灭了夜裔的举动可以感受到她的决心。在没有女性做警察先例的时代,这个年轻女孩为了成为警察恐怕早已吃过许多难以想象的苦。
“在揭露夜裔恶行的这件事上,我一定竭尽所能帮助您,毕肖普警官。”话虽这么说,可留燧明还得老老实实在医院再躺两周。他头一次休息这么长的时间,每日除了吃睡就是读书看报,毕肖普给他安排的单人病房里连个能聊天的病友也没有,实在是无聊。
每到夜里都是想着事才能渐渐睡着的,比如毕肖普到底用了什么样的秘法才杀死的老裘克。“叩叩叩”,几声轻轻的敲击传到留燧明的耳里,他捂着肚子慢慢坐起来细听。那声音竟然还不是从门口而是从拉紧的窗帘后面的窗户传来的!留燧明警觉起来,他拿搀着的拐杖当做武器,压住脚步声挪动到窗前。敲击的声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窸窣开窗的响动。
这个时间悄悄爬窗进来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善类。留燧明高举拐杖“倏”地掀开窗帘的同时狠狠一挥!然而还未击到来人,拐杖就被对方牢牢抓住纹丝不动再也无法向下寸许。留燧明心下大骇,这一挥他几乎用尽全力,霎时被阻拦下来就已经失去重心控制不住地摔倒,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绝无再次快速反击的能力了。
然而就在留燧明要摔倒的瞬间,来者展臂挽住了他的腰。留燧明惊诧地抬头,皎白的月光下那人非蓝非绿的双眸显现出一种瑰丽而神秘的色彩,同时还含着笑意。加之他身上幽幽传来的熟成皮革与昂贵香料的气味,还有一股……花香?
“兰赛特……先生,”留燧明呆愣愣地叫出对方的名字,而后又焦急道,“您怎么从窗户进来?这里可是四楼,爬上来非常危险!”男人莞尔一笑,收紧臂弯让留燧明稳稳站在自己身前,他这才注意到那股鲜花淡雅的芬芳来自于兰赛特西装外套前胸口袋上插着的一只花。
“抱歉让你受到惊吓了,”兰赛特从胸口抽出那只花递到留燧明眼前,“但我偶尔也想要做一次爬上朱丽叶窗台的罗密欧。”
“您……总之以后您别这么做了,很危险。”留燧明撑着拐杖转过身,他另只手里紧紧捏着那朵话的茎干。纵使文学素养再怎么浅薄,留燧明当然也知道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罗密欧在阳台下向朱丽叶求爱的桥段更是经典中的经典。
可兰赛特这个“罗密欧”却更为大胆,居然直接爬了上来。兰赛特自称“罗密欧”,那岂不是、岂不是把他当做“朱丽叶”?留燧明晃晃脑袋,扼制住自己越来越散发的思维。
但现下心脏加速的砰跳是骗不了自己的。原本以为那股奇怪的情愫会随着兰赛特长时间的远行而逐渐散去,没想到其实它根本没有消失。而是静静扎根在留燧明心里,等待着再次被唤醒的那一刻。
兰赛特站在留燧明身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青年从病服中露出的脖颈似乎比入院前白了不少,大概是在院中休养得不错,脖颈底端原本兀起的脊椎骨被皮肉圆润的包裹着。若是被嘴唇亲吻、用獠牙厮磨一定会泛起可口的血色。虽然言语没有什么太大波动,但现在他的耳廓已经发红了。
约莫是从来没有人对他讲过这样的情话,他所有冷静的语言动作都是在掩饰自己的无措。
可爱,以及甘美的气味,慢慢从留燧明身上渗出来了。不过还不够,他要将留燧明酿造成这世上最完美的杰作。必须让留燧明产生更加复杂而深刻的感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会受伤呢?”兰赛特体贴地搀住留燧明的另一边手臂,将他扶到病床上躺下。“就是……”留燧明支支吾吾地的编了个谎,“在路上遇到了劫匪抢劫,原本想上前阻止的没想到他有枪。”“这样啊……那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兰赛特关切地说,他的脸上还是头一次露出这种担忧而又哀恸的神色,“我知道你正直且勇敢,可万一出了意外,我简直不敢想象上次见面有可能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我接受不了这种现实。”他抓住留燧明的手,紧紧拢在自己掌中。留燧明心头一跳,正对上兰赛特的目光。
“答应我,以后万事需得以自己的安危为优先。否则这世上会多一个为你而伤心的人。”留燧明蜷着的手指如同主人的紧张一般不安分地轻微颤动,而兰赛特偏把他的手握得紧紧的。“知、知道了……”留燧明挪开视线,不敢再正视他,低低地回答到。
宾什内的关心多带着贬损,对他如此直白地关切兰赛特还是第一个人。虽然留燧明也没有几个朋友可言,但他觉得真正关心你的朋友无非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你去了哪里,几周不见仿佛过了好久。”留燧明转移话题。“我去了埃及,”兰赛特回答,“身为作家,若是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灵感总会有匮乏的时候。所以我想去没去过的地方走走,看看新的世界。”
“走在尼罗河的河畔,浅水处生长着纸莎草。风吹过的时候,半人高的纸莎草发出簌簌的声响,会让人感觉听到了埃及千年流传的古老曲调。”兰赛特沉柔的声音将他的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感觉很美……”留燧明发出感叹。他的脚步、他的目光好像已经被牢牢困锁在康弗提德中,仇怨让他从未有过想要探索外界的愿望。可就从兰赛特简单的描述中,他仿佛能看见那片自己从未达到过的神秘土地。
“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在尼罗河上泛舟,看河岸两旁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