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算不上太多,但一只手拎着还是有点费劲。即便如此江祺也坚持用一只手拎,另一只手用来牵付知冬。
他一路上话很多,付知冬大多时候只是听着,他都可以从觉得陈阔教他们这一年头发又变少很多,说到才发现学校里的悬铃木树干都被涂白了。
付知冬很满意地点点头,因为江祺记得这个名字:“应该是前几周涂的吧?那时候害虫全部下树,一般都要在十二月前两周涂白。”
法桐理论上来说是三球悬铃木,二球是英桐,但国内因为最早是法国人引进法租界的,二球反而被叫做法桐,尽管它其实也不是梧桐。这段很绕的事实付知冬讲过很多遍给江祺听,江祺懒得认真区分,一概叫起悬铃木。
“哥,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吗?”江祺真心实意地感叹,转头看付知冬的眼神都亮如悬星。
“那太多了。”付知冬很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随后想到什么,问他:“我之前跟你说过的,体育馆废掉不用的那部分后面有一小片林子,种了几棵还不高的悬铃木,不知道学校管理处有没有顾到那几棵,你回校看看,没有的话和后勤讲一声吧。”
江祺应下来,又说:“哥你是怎么发现那儿的?怎么去年才告诉我,夏天秋天在那儿休息看书也太舒服了。”
付知冬瞥他:“高一高二体育课你还是认真锻炼吧。”
“我有没有锻炼你还不知道啊?”讲这句话时两人刚进单元楼,江祺还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这边轻力一带,在他耳边低声说完还顺势舔了一口他的耳尖。
当然登时变红。付知冬轻轻瞪了他一眼。
走上去没几步,他们就撞上了熟人,准确来说是付知冬比较熟的人,邻居舒奶奶。
舒奶奶在他们隔壁跟她女儿一家住了很多年,一开始两家也不熟,后来是有一回,还在上初三的付知冬买回来一些蒲公英,舒奶奶叫住他说这些叶子挑得不够嫩。
也许是看他背着书包还要买菜回家做饭可怜,舒奶奶分了大半自己刚买的给他,说:“婆婆丁呢,挑这样嫩点的才不那么苦。”
也是后来付知冬才知道舒奶奶从伊图里河镇来,林区人管蒲公英叫婆婆丁,春天常常自己去采。“用刀钻下去松土,再扯一扯就出来咯。春天鲜得很,哪像在这边还要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舒奶奶春天常分一些婆婆丁给他们,付知冬也经常有空送点东西过去,江燕跟着也和他们家熟起来。但上大学后付知冬毕竟回家少,算一算已经大半年没碰着舒奶奶了。
意识到是熟人的那一刹那,付知冬就立刻把手从江祺掌心里抽出来。江祺去抓他的袖子,这下付知冬才没挣开。
“舒奶奶晚上好,好久不见了。”付知冬和她打招呼,江祺也在边上热情问好。
舒奶奶拎着个带超市名字的鲜绿色环保袋,看上去比从前更佝偻了一些,说话声音也变大了些,应该是听力下降了,但她依然很快认出付知冬,说:“是小冬,小祺也在,出去买菜啊?好久没看到小冬了,上学忙不忙啊?”
她理所应当觉得付知冬还在上学,付知冬也不欲多解释只说“还好”。
舒奶奶点点头,也许是因为太久没见付知冬,她不住地上下打量他,说:“真是长高好多了,你们当时搬进来的时候,你才那么一点大。”
付知冬笑着说是,也谢谢她这几年对自家的帮衬。初三那年付一杰和江燕离婚,舒奶奶常常想着自家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付知冬很感激这点。
“哪里,都是邻居应该的。也不知道还能再做几年邻居了,小冬是不是也快工作了,小祺也去上大学。我嘛,不知道还不能再回去伊图里河住两年。”
舒奶奶从前好几次提到伊图里河,“出门能闻见松香的地方”,这个付知冬原先一点没听过的地名。之后查了才知道,伊图里河镇竟然还有几个别名譬如“林城小巴黎”“沟里的小香港”。
上世纪中辉煌一时的林业重镇,随着转型也渐渐没落,年轻人不断出走。舒奶奶为了给女儿带孩子也最终离开。
“今年雪多,我有时候看着外边又跟做梦似的。”舒奶奶沟壑纵横的脸上浮起一个笑,显然是想到家乡。
他们往楼梯间的窗口望出去,雪小了些。也许此刻的槐城和动辄零下三十度的伊图里河并没有那么相似,正如寒温带总不可能和亚热带相提并论,但也不妨碍幻梦一场“小香港”。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像是雪也要下进来。舒奶奶回神之后拍了拍他俩的手臂,说:“两个好孩子,回家吧。新的一年你们俩兄弟都学习顺利,明年春天给你们送点最嫩的婆婆丁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