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付知冬的决定,只花了江祺大概一秒钟的时间考虑。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课间门外的走廊变得比从前还要安静。学校仍然给了他们每周一节体育课,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用来上自习。
江祺不再去废弃体育馆的角落,只是偶尔在这节自习走出来,趴在栏杆上俯瞰高一高二正在欢肆疯跑的操场。他依然会挂起耳机听歌,傅可砚和他共创的歌单里另一半属于她,也大概属于付知冬。
江祺觉得自己很嫉妒傅可砚,因为她能够和付知冬重叠一年高中的时间。不像他,永远是付知冬前脚毕业,他后脚刚升上学,付知冬总像飘在前头的一片云,你总觉得近,但什么也抓不住。
但他也想念傅可砚,这个十分古怪的朋友。于是江祺想,如果是傅可砚的话,现在会怎么做?她这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一个人,应该会马上去搭高铁吧?
那就去坐高铁。
在这个念头出现后的第二个小时,江祺已经坐在了高铁上。
他诚实地对陈阔说想请一天假出去散心,陈阔没犹豫太久就同意了,只是让他注意安全。江祺什么也没拿,书包也没带,就揣着手机出了校门,路上给江燕发消息说他去找他哥。
直到检票进站,江祺才开始思考“如果付知冬不愿意见他怎么办”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又觉得付知冬大概不会绝情到这个地步……吧。
江祺在这个春天第一次知道他哥可以决绝到什么程度。暑意已经模模糊糊要爬上来,整整两个月,付知冬没有和他讲过一句话。舒奶奶送来过好几次婆婆丁,但家里没有付知冬再去网上搜罗一些别出心裁的菜谱,江燕不懂那些做法,只是简简单单凉拌掉它们。
也是这种时候,江祺才意识到付知冬在他过去的人生里以什么形状存在着。槐城太小了,人很容易闭塞在这样小的一座城市,如果没有付知冬,他大概连贝果是什么都不会知道。
“一种在水里煮过的面包,”付知冬当时回答这个问题时微微笑着,用很平常的口气说,“你把它当成国外的大馒头就可以。”
付知冬在春天也做过蒲公英欧姆蛋,那是小学六年级的江祺第一次听说这个词,第二天去学校就洋洋自得地向同学炫耀“我哥昨天给我做了欧姆蛋,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很喜欢那块口感绵软的蛋饼,但更喜欢他哥,也因此觉得付知冬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大概这也是傅可砚会喜欢他的原因,江祺想,付知冬几乎不像是这座小城市会长出的人,香港来的傅可砚会被这种特别吸引也不奇怪。
列车到站了,江祺走出去,日头已经快要落完。他突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应该来找付知冬,于是出站后只坐在西广场的长椅上安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春天的尾巴都快消失了,耳机里却正好放到《冬至》,他听到那句傅可砚曾经说他不懂的歌词。
等到长日沉沉地消失,江祺才搭上前往付知冬学校的地铁。
到了校门口后,他不抱希望地给付知冬再打了一个电话,竟然被接起来了。对面却不是付知冬的声音:“喂你好……哎,不好意思,这不是我手机啊,知冬你电话,我还以为这我手机呢。”
电话那头背景音很吵,过了一会儿又安静一些,付知冬的声音传来:“江祺?怎么了?”
江祺生出一点委屈,好像不是通过别人,付知冬就永远不会接他的电话了。他说:“想来找你,我在你学校门口,你在哪儿啊?”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付知冬说他和同事在鼓楼附近吃饭,随后报了个地址,让他打车过来一起。原本江祺想说算了可以等他吃完,但这几个月里付知冬的邀约也就这一回,江祺不想拒绝,所以还是过去了。
到了之后发现确实只是同事聚餐,付知冬笑着揽了揽江祺的肩,很快就撤手,介绍说:“这是我弟,再过一个月就要高考了。”
他的同事们大呼小叫,都在祝他考试顺利,江祺只好硬着头皮说谢谢各位哥哥姐姐。
一位女同事笑着说:“你弟弟这么帅,学校不少女生追吧?有没有早恋啊?”
付知冬微微抬了眉毛,没说话,江祺筷子在饭碗里戳了两下,也笑:“嗯,早恋了。”
大家又开始咋咋呼呼起来:“啊啊啊真是受不了,高三的都有对象了我们还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哎呀,付知冬你也什么时候找个女朋友,速度可不能还不如你弟啊。”
“就是,我们知冬性格这么好,长得又好看,不谈恋爱多可惜,我看隔壁美术那个组花就对你挺有意思的。”
付知冬做出一副投降的表情:“吃饭吃饭。”
吃得差不多之后众人散掉,付知冬没有着急提让江祺回去,只是和他沿街散步。两人的手时不时轻轻撞到一起,这次付知冬没有再去牵他。
最后是付知冬先开的口,语辞恳切的确如一位兄长:“最近学习怎么样?会不会压力太大?”
“还好。”江祺说。等到走到这条街的尽头,他们拐进一个胡同,江祺才又轻声开口:“哥,你会找女朋友吗?”
在这段时间以前,江祺从来没想过也不觉得这个问题需要问,但付知冬同事的那些话还是隐隐约约让江祺担心——付知冬会不会有想要抛下他的那天?
“没有这种事。”付知冬手抬起来,大概是想揉他的脑袋,但又放下了。
“那你为什么不理我了?她不是我女朋友,我也不会交女朋友。而且……她答应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你到底要想清楚什么事?”
江祺还有两个月就要满十九岁,但付知冬总觉得他讲话时还像九岁,这么莽撞、直白和不计后果。
付知冬不知道怎样回复,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江祺觉得付知冬好像很难过,血缘里的勾连大概的确会让人心意相通,于是他凑上前轻轻抓住付知冬的手臂,试探地问:“哥,你在害怕什么?”
臂上的热源让付知冬一颤,这个角度,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对上江祺的目光。江祺什么时候长这么高了呢?付知冬不合时宜地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