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情虽然更混乱,但也都一一解决了。江淑芬的亲戚们试图分一杯家产,但信托已经做好财产隔离。尽管遗嘱还没来得及更新,因此江燕没有成为指定监护人,但原先的版本里明确禁止她的亲戚成为顺位监护人,所以他们也没有得逞。
但也因为这样,机构执行人告诉江燕,就算她打算抚养他们,机构也没办法按照指定监护人的待遇给她每年打抚养费,只能按照遗嘱等孩子满十八岁后,他们每年可以获得自行支配的二十万,所有股权投资和其他不动产,只有等他们二十五岁才有权自行管理。
江燕没有一丝犹豫地答应,于是执行人给她留了联系方式,后来每换一任联系人,对方都会提前交接给她。江燕把这些联系方式都记下来,锁在保险柜里。而后来无意发现领养登记,又再靠猜密码打开保险柜,因此联系上信托机构就是后话了——保险柜的密码当然是江淑芬夫妇过世的那天。
那个年头领养还不需要多严苛的手续,在那座小城里,江燕找了点关系就把一切办妥,傅知冬改成付知冬,江祺则还是原名。江燕和付一杰跟家里关系都不亲,干脆打算瞒两年再说小孩就是自己亲生的,好给家里交代。
一开始付知冬还会问爸爸妈妈去哪里了,江燕只哄他说自己也是他的妈妈。也许是因为江淑芬提过江燕,付知冬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并且以一种江燕都惊异的速度忘记了原来的父母。
原本江燕想过,等俩兄弟再长大一点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他们,但随着年月渐长,她发现自己无法接受那天的到来。她想永远成为这两个孩子的母亲。
和江燕不同的是,付一杰从来没有适应过父亲这个角色。那之后高利贷的人再没有找上他,警察也没有找到这些人,付一杰因祸得福不用再偿还这笔债。而对这点幸运的感激之情没过几年就被磨灭遗忘——多了两个小孩意味着空间的减少,哭声的泛滥,以及越来越重的金钱压力,年岁的增长也让他越来越焦虑自己的血脉没有被传承下去。
他和江燕开始吵架。后来他意外听到某一次江燕和信托机构的电话,才知道这两个小孩以后能拿到钱,在这之后吵得更凶,因为他觉得自己也理应得到一份。直到江燕意识到付一杰没有资格成为“父亲”,在江祺十二岁那年,他们离了婚,付一杰很快娶了别的女人。
为了能尽可能地瞒住他们,她甚至在付知冬成年前一年联系过信托,问十八岁之后能领的钱是不是可以不要,对方听上去有点惊讶,但还是说的确可以,只是二十五岁时机构必须要和他们见一面,商量财产的后续安排。
那之后,江燕常常觉得自己在过一种倒数的生活,只是她没想到,倒数日归零这天来得这么早,并且伴随生活的轰然倒塌。
付知冬从电话里得知这一切时只觉得恍惚,已经到了午夜,他没有回宿舍,在校园里找了张长椅听江燕交代一切。
晚上乌鸦已经飞走,路灯依然尽职地投下暖光。付知冬突然觉得学校太安静了,以至于他有进入了另一个时空的错觉。
怪不得当时江祺安抚他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可以解决,原来是因为他早就得知真相,甚至早自己许多步做好准备。付知冬突然意识到,江祺原来不再是那个全然依赖他、需要他处处照顾的小孩子了。
但这很好,付知冬想。江祺在学着如何成为大人,也就不需要他再处处担心。
他对江燕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我不是想要争宠,但为什么从小到大你一直给我一种更偏爱、更紧着江祺的感觉?其实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误会的。”
江燕叹口气,说她真的没想到会这样,江祺和江淑芬一样,也有一点先天性心脏缺陷,不过是很小的房间隔缺损,医生检查出来之后并不担心,许多人甚至会自行闭合。但江淑芬的死因让江燕如同惊弓之鸟,她不想引发兄弟俩不必要的忧虑,只是每年都找借口让江祺体检,也下意识更关注江祺的举动。
付知冬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愣了几秒,想到江祺高二运动会时还拿回来男子组长跑冠军,当时江燕肉眼可见地有点紧张,但他并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