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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殷拖着残腿跟上步伐,死死咬紧牙关,不允许自己发出一声啜泣。
他的童年是泡在蜜罐子里的,后来,罐子碎了,他才发现人世间的苦楚要远远多余甜蜜。他在这人间挣扎反抗,每每出现转机,后边却总有更大的考验在等着他。就好像是老天有意为难,绊得他大摔跟头,又给他一点希望,勾引他一次次爬起来,好继续恶作剧。
可是,这次他爬不起来了。
他跌在这摊泥泞里,身体化作了其中的一部分,只想跟着沉沦。也许前路还会再次出现转机,可是他已经不在乎那束光会在何时照进来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丝甜,都已经被亓容抽拔得一干二净。
第099章 话本
亓容返回拈花居时,那里已经被一片火海包围。
新挂上去的写着“拈醋居”的牌匾歪斜着,被火舌撩过的地方乌黑斑驳。大门敞开着,一眼望去院内一片狼藉,透出一股洗劫一空后的萧条。
“谷主!”言婼风自屋内跑出,裙摆上裂了几道口子,还蹭了一脸黑灰。
亓容冷冷看了她一眼,指尖戳入掌心,疼痛让他暂时保持着理智。
言婼风眼眶泛红,“靖大哥他们被人跟踪了,官兵人数太多,一来就开打,我们敌不过,只能先走一步。我怕你和少主找不到我们,就回来在这等你们……”
“谁带苏殷出去的?”
“不……是少主他想为您去找……”
“为什么不看住他?!”
亓容猛地掰过言婼风的肩膀,脖颈上青筋暴起,已然失控。他是无欢谷的主心骨,当年继承无欢谷时,他遭到各方长老质疑,一人单挑两宫六门,还能面不改色。如今却再也维持不住从容,只想发疯毁了一切。
言婼风从小跟在亓容身边,就没听他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她咬了咬牙,把委屈憋回肚子里,“临门主炼药少了一味忍芥子,少主是自己出去找的……”
忍芥子还在自己的袖中……亓容深吸一口气,摆了摆手。
这事迁怒不得旁人,临羡的确是在为他炼药,今天会着了亓刃的道,怕是早就有人盯着拈花居的一举一动。
“他们都在哪里,带我去。”
言婼风点点头,带着亓容去找暂避于破庙中的众人。
那一夜谁都没有心思休息,白梓谦忙着给段逸风和靖宏疗伤,临羡鼓捣着药物,言婼风和碧烟轮换守夜。除了白梓谦在见到君莫的真面目后惊掉了下巴,其余人表现得还算镇静,其中靖宏早已知晓君莫的身份,而其他人也只认无欢令不认人。
到了后半夜,亓容单独约段逸风去了后山,谁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待到两人披星戴月地回来时,向来淡定的临羡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亓容的脸上挂着彩,段逸风也不遑多让,包扎好的伤口全崩开了。
白梓谦在火堆旁一边烤着手一边说风凉话,“您两大爷继续啊,斗个你死我活,反正苏大傻子好手好脚的,也犯不着要你们去救。”
被点名的两人齐刷刷看向他,同时冷哼一声。
白梓谦拍了拍手上,没人给他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靠着察言观色的本事和惊人的想象力,也脑补了个大概。他龇着一口大白牙道:“瞪我干什么?我可不怕你们。”
一想到苏殷傻乎乎地打听君莫的生辰,甚至真被他忽悠着去书肆选购话本,他就一阵胸闷气短,对亓容更加不客气,“呵,什么狗屁无欢谷谷主,有本事把人拐上床,没本事护着人家?还是个男人吗你?”
亓容脸色铁青,最后一言不发,抱着忘川剑走到门口,靠着门扉坐下。
这回连成天谷主长谷主短的言婼风都没有护着亓容,这里无一人不在担心苏殷,大家心知肚明,苏殷身为沧纳皇室遗孤,落在亓刃手里,怕是九死一生。
“啧!我们是不是忘了个人?”碧烟一拍脑门,“忘记把落红衣带出来了。”
“落红衣?”白梓谦惊愕道:“你们什么时候抓住的落红衣?”
言婼风推开他凑过来的脑袋,“我回去检查过了,人已经不在了,应该是被亓刃的人带走了吧……”
亓容抬头望了望天,天上悬着一弯浅淡的月牙,依如苏殷临走前惨淡的面容。他的眼底翻涌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手中攥着半块猩红的令牌——这是苏殷临走前塞在他手里的。
说着最绝情的话,到头却把能毁了无欢谷的东西留给了自己。殷儿,你怎么总是这么嘴硬心软呢……
他低头苦笑着,想到苏殷最后的问题,眼底的情绪逐渐癫狂。自己为什么要去思考这个问题,苏殷爱的是段逸风那又如何?除了君莫,还有谁能更让苏殷镂心刻骨念念不忘?恨也好,爱也罢,苏殷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只能是他的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