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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杂的歌声和人声为他作庇护,终于探到那条小巷前,街上的光华热闹到了这里突然止住了脚步,里面黝黑黝黑一丝光也不见。
祁夜辰探出半个头,隐约看到有个黑影靠在墙上,似乎受了伤,压抑不住的喘气声,地上还有一摊判断不出颜色的液体。
祁夜辰探在腰间的手放了下来,对方的攻击力应该不足以让他拔枪。他像黑夜中伺机而动的猛狮,只要猎物有一秒的打盹,他便能满载而归。更何况此刻面对的还是一个伤者,简直手拿把掐。
月光在天上岿然不动,一个黑影在巷子里一闪而过,双手反剪、捂嘴、抵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就算是一个没有受伤的人恐怕都难以作出反应。
“我猜你躲到这里就是不想招人来,所以我松开你你也不会叫喊得对吗?”待对方点了头,祁夜辰才松开手,那人喘着粗气,果然没有出声。
“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干嘛?谁在追你?”
“敢问兄台是哪条道上的?”那人虽然身负重伤,但从他的语气能听出来并不像个奸邪之人。
“正道,我是警察。”
“警察?”听到祁夜辰的身份,那人竟然难掩轻蔑,话里却丝毫不显,“国民党的警察?”
大抵是林伯母的话太过洗脑,祁夜辰竟然脱口而出,“人民的警察。”
躺在地上的人一滞,再开口却已是另一幅语气,“好一个人民的警察,那麽人民的警察,我这里有一件大案,事关数万民生,你敢不敢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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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长束光直直的射进房间里,紧接着就是车子熄火的声音,祁夜辰回来了。棠溪明迎出屋子,“是不是搬完了,再没有东西了吧?”
“快来帮忙。”
祁夜辰气喘吁吁的从后车座扶下一个人。
那人还在流血,黑色的中山装隐去血流的轨迹,地上却是深深浅浅的血脚印。
棠溪明赶紧上前从另一边搀住他,他看了一眼祁夜辰,用眼神询问他怎麽回事?
“进去再说。”
棠溪明凝神看着那人胸前的血窟窿,是枪伤,并没有打中要害,但因为失血过多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我们得把他送去医院。”
“别,不能去医院。”那人已经被清理过,躺在军用床上,祁夜辰新换了客厅的灯泡,白色的灯映着那张失血的脸,几乎看不到什麽生命体征。实际上他的声音也的确气若游丝,语气却异常的坚定。
“我是记者,同志,你不是说你为人民服务吗?我麻烦你到河南去看一看。”
“看什麽?”
“看什麽?”那人瞪着眼睛,瞳仁微微扩散、这是濒死之兆,他脸上唯一的生气是由不甘和愤怒堆出来的,挣扎了良久,化作一个无奈的苦笑浮在脸上慢慢扩散开去,“看万里山河红遍、看人畜鬼神当道。看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
祁夜辰心里微惊,“不是拨了两亿给河南……”
那人摇摇头,眼神越来越虚浮,棠溪明暗道不好垂头询问,“先生,您姓甚名谁?有没有什麽采访稿件需要交给我们作为证据。”
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那人,他的眼瞳中竟然聚焦了一丝神采,“我已经把它放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交给最安全的人。年轻人,如果你真的是为人民伸张正义,就去河南看看,那里会有你们要找的答案。”
头顶的白炽灯闪了一下,堕入黑暗的那一秒仿佛一场沉重的哀悼。
那人去了,到死都不知道他的姓名。
祁夜辰对着他拜了三拜,然后将他的口袋和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搜了个遍,什麽都没有,倒是摸出一小袋潮湿的旱烟。
“你能把你遇到他的经过讲讲吗?”
祁夜辰看了行军床一眼,心里不知道在想什麽,过了好久才慢慢把这一路上的事讲出来。
棠溪明:“他的手稿有可能就藏在那个巷子里,我猜他还没来得及把消息传递出去。”
祁夜辰:“你是不是怀疑他是共……”
棠溪明:“你不是也在怀疑?”
祁夜辰:“现在到处抓这些人……”
“你要把他和那些稿子带回厅里吗?”棠溪明目光灼灼的看着祁夜辰,一双同样带着探究的眼睛也在回看着他。
说起来他们虽然一起办了几个案子,认真相处却不到一年,并不了解彼此的信仰和原则,但在这对峙般的眼锋交接中却迅速确定了对方的意思。
这位不知姓名的记者与他们只有短短一小时的交集,但他的谈吐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场,让他们做不下违背他的决定。
祁夜辰仰头看着天花板,从前那个灯泡用了几年,暗得都快瞧不见人他也懒得换,可自从棠溪明答应搬过来,家里里里外外都换了个遍,可惜住不长了。“我们一直呆在上海,是不是一叶障目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