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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楣国文不精,不知道这也是艺术。
靖源昨天醉酒,女用人来通报的时候还在睡觉,这时赶忙洗漱完过来,愧疚道招待不周。见辛楣正盯着那诗看,介绍字是内人所写:“内人是国文系,大学毕业以后,被战争耽误了,没法继续深造,如今就在矿物司里做职员,工资不高,但胜在轻松,没事就是打打牌,练练字。”
辛楣表示不知道冯太太还有这样雅致,赞他娶了有才气的太太,又说:“令阃我还没见过,小冯娶了美娇娘,倒藏起来不让老朋友瞧见,这是什麽道理。”靖源忙讨饶,问女用人太太去哪了,才知道妻子一早就去邻居家打牌了,辛楣这才罢休。
“昨天问你还没回答,现在倒来盘问我了。我问你,你在那个什麽大学里教书有没有交到女朋友,现在要不要结婚?你在大学时候最受欢迎,大家都说要第一个吃你喜酒的,结果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辛楣想他不知道苏小姐,汪太太那好些事,不如不提,于是开玩笑道:“别的官员都惜钱如命,你倒上赶着给人送钱,我结婚自然要通知你,让你好好过出份子钱的瘾。”
靖源也笑,又说:“这几天放假,我带你见几个机关里的朋友,先熟悉熟悉,以后工作也方便。”辛楣连声道谢。
馆子定在矮山脚下金陵菜馆,定了一大间,辛楣本来準备请客,靖源不同意,一定要做东,说要介绍他们认识,又说南京菜他熟,辛楣总在上海,不如他了解。辛楣争不过,只能由他去。
靖源之外,来了四位,其中一个辛楣认识,是内迁重庆的王尔凯。两个国防未来的同事,另外有稽查处陆处长。
陆处长四十出头,目光炯炯,穿一身格子西装,一件皮大衣进门时就脱了,没法跟主人进去一同接受瞩目。
两个同事里,李科长是资料科的,三十出头,体态圆润,梳着中分,戴一副黑框眼镜,态度和善,别人提到他时总起身作揖,笑脸迎人。另一个是刘委民副部长,在传达室工作,他的妻子与靖源的妻子相熟,经常一起去剧院。
刘委民没什麽文化,年轻的时候来城里当过伙计,拉过车,一身的力气。在北平拉车的时候认识禹婧怡。禹婧怡是富商家的小姐,而他当时在给人拉包月。禹婧怡看他能干,人长得还算干净,想招他当上门女婿。
刘委民来城市前听村里的老秀才说城市里有大机会,能当大官发大财。听完禹婧怡一说,当即觉得这就是他的“机会”,想了想,先没答应,回乡找了那老秀才。两人一合计,都觉得不错。刘委民天性懒,不愿意多干活,家里的地都荒了,城里找活也干不了几天。老秀才叮嘱他要先谈谈条件。刘委民于是又去找禹婧怡,先按老秀才讲的,不肯直白答应,禹婧怡又说自己叔叔在机关当大官的,他过来就能吃公家饭,刘委民立刻答应了。
进门才知道禹婧怡并不有钱,那个所谓亲戚也不在北平,好在禹府不缺一口吃的。刘委民跟妻子学阿谀奉承,一点就通,天生就适合,很有天赋。有的人天赋在数学,可以当数学家;有的人天赋在机械,可以当工程师;刘委民这天赋最妙,适合用着任何地方而不沖突,融贯文理而不相斥,正好适合禹婧怡这样政商双修的家庭。结婚几年后,禹婧怡的那个当官的亲戚内迁到重庆,夫妻俩一合计,也搬到重庆,刘委民果真有了铁饭碗,也算混的不错,穿西装,打领带,头顶抹油,经常出入舞会酒馆,一点看不出草根出身。
王尔凯比上海时只更胖,西装熨得整齐,面上却凹凸不平,像沙漠里一座座沙丘,毛发也稀疏的可怜。他先前在上海时一直与辛楣争苏小姐,苏小姐去法国留学许多年,他于是娶妻生子。
第二章初到重庆
前年文纨刚回国,王尔凯常常不顾脸面去拜访,一直到政府内迁才作罢。辛楣因为苏小姐不肯去,王尔凯如今已是外交公署的副署长。
王尔凯一见到辛楣就站起来,夸张瞪着眼道:“久违,久违。前年内迁你身体欠佳,如今怎麽样了?”
辛楣笑着回:“已经全好了。”
“那便好,曹太太这几天也在重庆,你还没见过罢?她丈夫如今也在重庆机关,以后肯定要见面,不如找时间聚一聚——我常遇到她,曹太太还是和当年一样美。”
辛楣一时没想起曹太太是谁,听他提到她丈夫,才恍然说的是苏文纨。靖源好奇问曹太太是哪位,辛楣含糊回答是上海的朋友,又对王尔凯道:“王署长很熟,在上海就总与曹太太约茶,不知道贵夫人见过曹太太没有,她们女人见面都有话题的,下次约茶你应该带太太一起。”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