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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楣笑道:“不是衆叛亲离,是你们自己离亲叛衆。这些话不再谈了。我问你,你暑假以后有什麽计划?”鸿渐告诉他準备找事。辛楣说,国际局势很糟,欧洲免不了一打,日本是轴心国,早晚要牵进去的,上海天津香港全不稳,所以他把母亲接到重庆去,“不过你这一次怕要在上海待些时候了。你愿意不愿意到我从前那个报馆去做几个月的事?有个资料室主任要到内地去,我介绍你顶他的缺,酬报虽然不好,你可以兼个差。”
辛楣想到自己劝他在桂林结婚,问他身边钱够不够。鸿渐说结婚总要花点钱,不知道够不够。辛楣说,他肯借。
鸿渐道:“借了要还的。”
辛楣道:“后天我交一笔款子给你,算是我送的贺仪,你非受不可。”截住鸿渐抗议又道,“我劝你别推。假使我也结了婚,那时候,要借钱给朋友都没有自由了。”
东拉西扯讲好一会,鸿渐终于问起他结婚的事。辛楣于是叫人取了西装外套,掏出皮夹,取出付巧云临走交给他的照片,郑重递给鸿渐等着被吹捧。
鸿渐并没仔细看,见是女孩子,就嚷开:“太好了!太好了!是什麽人?”
辛楣早知道他会是这反应,拿回照片,又端详一遍。其实照片拍的公正,现实里付巧云并不加倍美或丑,在辛楣见过所有照片里排不上好看,据说是大学时候拍的证件照,神情要比平时严肃些。
听过想听的话,目的达到,辛楣于是开玩笑说:“你别称赞得太热心,我听了要吃醋的——咱们从前有过误会。看朋友情人的照相,客气就够了,用不到热心。”
鸿渐顺他的意开玩笑道:“岂有此理!她是什麽人?”
“她父亲是先父的一位四川朋友,这次我去,最初就住在他家里。”
鸿渐道:“照你这样,上代是朋友,下代结成亲眷,交情一辈子没有完的时候。好,咱们将来的儿女——”讲一半截住,然后说,“唔我看她年轻得很,是不是在念书?”
辛楣道:“好好的文科不念,要学时髦,去念什麽电机工程,念得叫苦连天。放了暑假,报告单来了,倒有两门功课不及格,不能升班,这孩子又要面子,不肯转系转学。这麽一来。不念书了,愿意跟我结婚了。哈哈,真是个傻孩子。我倒要谢谢那两位给她不及格的先生。我不会再教书了,你假如教书,对女学生的分数批得紧一点,这可以促成无数好事,造福无量。”
辛楣高兴他这反应,和他讲付巧云,长篇一通论述,住嘴时下意识瞧一眼表,吓一跳,想起来走时候和孙小姐保证一个半钟头送还鸿渐回去,现在已经超了时间,嚷:“不得了,过了时候,孙小姐要生气了!”
手忙脚乱拽鸿渐起来,结了账赶紧搡他出门:“快走!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当面点交?”
出门天色黑的妥帖,鸿渐心里着急,可不想在老朋友面前没了面子,不肯快走,只说:“有什麽关系?晚一些罢了。”阔步走“没需要这麽着急,我自己回去就好。只是订婚,孙柔嘉并没法管住我。”况且心里觉得孙柔嘉已经睡下,回去时候她恐怕都不知道。
辛楣看他坚持,点头,看这天道:“好天气。”道别,转向另一方向回亲戚家。
第十六章苏文纨
鸿渐听过意见,愿意结婚,是好事情;母亲到了香港,不日去重庆,也是好事情。
辛楣本来以为好事双临是走好运气,人跟着精神不少,结果忘记术业有专攻,抢了算命先生的工作,命绝不会因此变好。
辛楣原想着老太太一路舟车劳顿,中转时间特意安排长了些,又怕老太太无聊,计划好了每天去哪些地方玩。
公园只去了一日,苏文纨就来了香港。打电话要来拜访,说要看望赵老太太。
赵母坐旁边喝茶同样听,辛楣不敢多说,只说:“上山路劳累,曹太太怕不喜欢,何必多跑,等到了重庆总有时间见面。”
苏文纨嘴贴着话筒,缠绵道:“当然不只是见阿姨,我许久不见你,对你也思念的紧,怎麽?多年朋友情谊,见一面这样困难?”
辛楣被这一番话惊住,张了张嘴,竟像初学者要外文对话一样,话听到了,一句也听不懂,想回答,一句也说不出。
赵母听见辛楣说是曹太太,知道是苏文纨,蹒跚走过来,结果辛楣不肯继续说话。苏老太太嗔怪接过话筒,和苏文纨打招呼。
赵母知道苏文纨要来看她,倒是高兴,商量好时间。挂了电话,决定关口不必看了,没有意思,馆子也不必吃了,总有时间去吃。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