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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斯年刚从欧洲坐船回来,舟车劳顿,正好时间还早,便被辛楣拉着到附近饭馆接风。
张斯年不是坐东的,可是毕竟是老板,还是活络一些,见鸿渐不说话还总是拉住他讲话,进了包间也没停嘴,指着菜单道:“方领导您能吃辣吗?方领导您吃甜吗?”
“——这家西湖醋鱼好吃,前些日子我去西湖边那家楼外楼饭店吃饭,这家做的和那味一模一样,简直了!您要不要尝尝?”
鸿渐被他吵得烦,问什麽都点头,辛楣拿过菜单道:“何必烦他,给你接风,想吃什麽你直接点就好。”
张斯年嘿嘿笑,就等这句话,洋洋洒洒点了一大桌菜,还让跑堂下去把车里带的酒拿上来。
斯年感慨道:“真是不得了啊,当年我还是个小作坊,哪想现在都租上船了。”
又转头看鸿渐:“您和赵主任原先就认识,我看得出,您也是实在人,以后要有大作为的。看得上的话也可以投些钱进来。我办事,您放心,今天投钱,明天就保準发财——”
鸿渐看他画大饼,不敢答应,只摆手。
斯年见他不信,又道:“我做事赵主任也是知道的,当年我们还只是雇人拉货的时候赵主任就开始投资了,如今你瞧,才不过一年,现今做的都是几百万的生意。”
“一年?”鸿渐听这个时间有些惊讶,他原以为这个小张老板是父辈上传下来家业,没料想竟然只创业这麽短的时间。
于是专心听这赵斯年讲话,倒也不觉得是吹嘘了,听什麽都只觉得厉害。
赵斯年说他们原本是準备自己酿酒。可是现在穷人喝不上酒,全是自己酿,有钱人又爱喝洋酒,小作坊産的根本卖不出去。
鸿渐好奇问:“所以你们现在变成进酒了?”
张斯年道:“是,早就改行了,从赵主任开始给我们投资开始就不生産了——我们原先只是从香港进酒,而且当时进的也少,拉回来也不光彩,雇几个人,把酒藏在担子里,冬天藏棉袄里,成天小心谨慎,也不敢多卖,怕没人识货,要赔不少钱。”
鸿渐喝酒的手顿住,试探问:“藏起来?为什麽不找船拉呢?”
“那哪行啊?当时正开打呢,国库紧张,没办法就知道提高关税,缴的税简直高的吓人,真要交,这不是交冤枉钱吗,您说是不是?”
鸿渐下意识看辛楣,见辛楣正喝酒,酒杯挡着视线,收回目光,没有回答。
“那你们现在是雇到船了?怎麽现在又肯雇了,税收降了?”
“哪里?不过认识了几个朋友,帮我们另开了后路。”
言外之意还是没有交税。
鸿渐抿唇,酒也喝不下了,放下杯子问:“我听你这样讲倒替你害怕,要是做这个事被发现该怎麽办啊?莫不是要坐牢?”
张斯年摆手:“没事没事,没您想的这样吓人,现在好多人都是这样做的,都没有出什麽事。更何况我们找的关系很强的,哪有这麽容易出事——现在西药卖的也好,听说重庆这些天涨价厉害,我準备下次去进些西药回来卖。”
鸿渐想到李梅亭,忍不住又看辛楣,见他还是不说话,也不再说,拿筷子吃菜。
张斯年继续和鸿渐讲卖西药的好处,还说前几天看其他同行,进购的也都是西药。
鸿渐忍不住问:“你进回来那麽多药怎麽卖?西药恐怕不如酒,找不到渠道也卖不出去。”
张斯年得意道:“这有何担心,关系总是要找的,卖酒要想路子广也是少不了关系的,只要货到了,不愁没有药店买——何况我也不準备立刻卖,西药现在涨价厉害,我準备租一间仓库放着,囤一段时间,等他再涨涨价。”
鸿渐道:“还要涨价,现在西药已经很贵了,再涨要买不起了,你继续囤货,药店买不到货,病人病死了,哪里还有人买药呢?”
张斯年哈哈笑:“就是要药店买不到货才好,这样价钱才更涨,病死——”
辛楣打断他:“别别,我可没说要投钱给你卖西药——吃饭。吃饭都挡不住你这嘴。”
鸿渐沉着脸看辛楣,也不再说话,听张斯年自己讲。
他原本还想辛楣靠什麽赚这麽多钱,想不到竟这样大胆,要赚这种黑心钱!
还拉他来投钱!想都不能想!被父亲知道恐怕要乱棍打死。
吃罢饭,送走张斯年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鸿渐陪辛楣坐车回去,不肯理辛楣,準备听他解释,可是辛楣也不说话,一直沉默。
眼见车快开到家了,鸿渐只好先妥协道:“我不会投钱的。”
辛楣嗯一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