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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运气全在前半年用完了,辛楣这一路格外艰难。
或者不该说这一路,他甚至没有到目的地。
辛楣自下了飞机后只受了两次接待,跟着他从主任升到科长的小宋现在已经是宋副处长,这次出差也一起随行,一路上一直愤愤为赵科长鸣不平,讲等回到重庆一定得参他们一本。
好容易等来了接待,结果竟然告知没有专车要和普通人挤车。
虽然并不拥挤,可是这待遇还是让辛楣回忆起许久之前到三闾大学的情景,感慨不已。
挤上了车,几个人护驾一样围在赵科长旁边。
赵科长努力维持镇定看着车窗外景色,然后看见田地越来越宽阔,看着房子越来越少,看着四周越来越荒芜……终于觉察出不对。
接待员昨晚就因为安排专车解决不了熬了夜,上车时本来严阵以待的準备赵科长问责,可是半天等不到辛楣开口,最后睡过去,现在被几个重庆来的高官拍醒,一脸茫然看过去,最后问:“这里是哪啊。”
这下子大家全没话说了。
宋处长腆着肚子艰难挪到那司机面前道:“师傅掉下头,我们上错车了”
司机是个怪脾气,阴阳怪气道:“你什麽人啊还掉头,上车时候不长眼睛看好,现在走这麽远你要我掉头,你是老几啊?”
宋处长勉强镇定回答道:“我是重庆来的税务局宋处长。”
“哗,不得了,重庆来的处长,我还南京来的局长吶。”
接待员走过去:“你怎麽说话的,我这里有证件,我们都是有身份的,当心到了站我叫人开除你。”
“哗,开除我,你晓得我是谁安排的呗。”
宋处长吓一跳,以为他是偷偷跟蹤的□□。
司机道:“你知道我大舅是谁吗?”
宋处长和接待员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麽。
最后双方吵了半天,司机以一己之力傲视群雄,宋处长觑着赵科长脸色愈发不好,不敢再骂下去,只放下狠话要他好看,到辛楣面前道:“这司机实在不讲理,不若我们先到了站,下了车再坐回程车也是一样。”
辛楣擡头见几个人都目光殷切看着他,似乎有不答应就重新返还回去,继续骂架的架势,实在丢不起人,应下来。
等到了站已经是日落西下,宋处长几人找到汽车站,结果发现下一班要等明天早上才发车。
接待的人给上司打去电话,挨了顿臭骂,最后一顿转联,就近给赵科长安排了一个小招待所,还须得赵科长屈尊降贵走过去。
于是赵科长高贵的皮鞋接触髒污粘湿的土地,在衆人唯唯诺诺目光里,赵科长閑庭信步,思想纯粹,甚至还有心情一边欣赏路边枯枝,一边思索想该如何解决这一路上遇到的所有该罢职的官员。
就这样閑庭漫步一直到防空警报响起,一颗炸弹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线。
——这就是赵科长失联的全部经过。
第 49 章
辛楣意识仿佛海上船一样沉浮,时而清醒听到些说话声,而后又很快朦胧。
多日后睁眼,辛楣视线先是一片模糊,然后就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房间。
房间极致简陋,且有些嘈杂,显然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辛楣转头看旁边说话的人,发现是一个捧着盆的年轻姑娘。
环顾四周,突然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及其简陋的医院,简陋是因为四周灰败,旁边的墙壁甚至没有刷白,自认为是医院,大抵是身边还摆了不少床,躺的全是浑身是血的人。
辛楣有些清醒了,发现自己旁边人都缺胳膊少腿,赶忙去摸自己,庆幸自己四肢健全,可是左腿莫名痛,而且这疼还随着意识的清醒越发明显。
辛楣不确定自己的情况,想了想还是皱眉闭上眼,隐约听到那端盆的姑娘似乎说什麽赵先生醒了,想来会替他找人,安心了些。
片刻后一个熟悉声音靠近,是小宋,离近了些也不触碰,远远的叫他赵先生。
辛楣觉得奇怪,这小宋向来只会叫他官职,且每次只会作聪明去掉“副”,断不会叫得这样别扭,于是睁开眼,沉默的看他。
小宋颤抖着唇唤他:“赵先生,您终于醒了,您不知道——当时炸弹掉下来,和我们一起来的赵钱孙李先生都失蹤了,我只找到您,当时看见您被压在废墟下面我魂都散了。”辛楣伸手握住小宋,激动颤抖正要问自己伤情,小宋道“——亏的有八路军救了您——”
辛楣这下子不只是激动到颤抖了,猛地一激灵,余光看四周似乎没什麽人注意这里,顺着他的话问:“我……我好像睡了很久,意识有点不清晰,你是哪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