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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楣笑道:“我也看不清,不过这些东西两个记者知道就行,到时候洗出来都是一样的。”
鸿渐还是有些不高兴,道:“刚才为什麽要照相,我们现在这样邋遢的样子全拍下来了。”
从前每次去照相馆都是精致体面的样子,没防着竟然让这样的照片留下来。
辛楣失笑,偷偷去牵鸿渐的手:“算作对我们河南经历的纪念,纪念我们活下来。”
鸿渐撇了撇嘴,没有再说什麽。
前面小宋已经买通了守卫的官兵进去通报,不多时一个瘦瘦高高的体面中年人乘着卡车迎出来,下了车走到赵辛楣面前道:“赵科长!我是县长秘书——太好了,我们县长一直盼着您呢!哎呀!这路上怎麽就出了意外呢?还好您没事。”
鸿渐佩服这人对着难民一样的辛楣还能做到这样若无其事的奉承,想到倘若这官员弄错了赵科长,对着旁人说出这样一番话就有趣了。
辛楣终于找回几分重庆的自信,高傲擡下巴道:“这位是我的随行秘书,身后这些都是一路陪同护送的,你都给安排一下吧。”
那瘦高秘书这才往他身后看,伸指数出来两人,是村长家的两个年轻人。
鸿渐提醒道:“秘书先生,是五人。”
秘书哎呦一声,忙点了点头,招呼士兵帮忙拉行李。
将所有人搀上卡车,秘书搓了搓手道:“赵科长来河南可是一直不归,上面问责几次,差点要怪罪下来。”
辛楣颔首道:“我会去和重庆方面解释。”
卡车拉着几人拨开人流往城里走,沿途的人全看着他们这一车。
视线所及缓缓倒退,好像一场荒诞的舞台剧落幕。
进城后很多长官排开等候,县长同辛楣握手领他们去了安排的院子,安排了热水和饭菜,辛楣亲自向重庆致电,留下他们这一群先上了饭菜。
餐桌上摆满盘子,三菜两汤,鸡蛋米酒羹、肉丸汤、辣子鸡、粉条炖猪肉、豆腐煎鱼在桌子上排开,其中有四道荤菜。主食也是白净的白馒头和大米,甚至还摆了春卷和馅饼。
每道菜都做得精致,连普通的馅饼上也撒满了白糖。
鸿渐饑一顿饱一顿走了这麽久,骤然看见着连同重庆时没有两样的待遇,一时竟不知这样下手。
他举着筷子环顾一圈,看其他人都狼吞虎咽的吃,自己只好拿起一块馅饼,明明闻起来很香,可是入口却全是油腻的恶心感觉。
等大家风卷残云吃完,鸿渐只有忙着给辛楣留的饭里堆食物,自己什麽都没吃。
阿玥看着鸿渐道:“方先生走了这麽久,多少吃一点。”
鸿渐点头,却还是什麽都没动。
遗留的琐事出乎意料的多,鸿渐只能在洛阳暂时住下。
城外的灾民被拦住不让进来,可是城里的情形也并不很好。鸿渐有时沿街走,总看见满是无家可归的灾民。有些萎靡的蜷缩在角落,有些还有力气乞讨,便追在不时路过的汽车后面。
鸿渐从前只把自己代入汽车里被追的人身上,现在却常看着那些乞丐发呆。
辛楣怕他出意外,临行便不肯让他再一个人出去,只偶尔陪着一起出去散步。
鸿渐问起来赈灾的情况,辛楣也不说不知道,只却支吾说在路上。
他们用双脚走了这麽久现在也到了,可是赈灾粮坐火车上飞机还没有到,想来是像路上所见的灾民一样饿死在路边,永远到不了了。
返程的火车是从郑州开来的,出城时鸿渐三人已经体面很多,身上穿着城里买的西装皮衣,浑身上下都收拾的妥帖。
村长一家则留在了洛阳,他们还有一些积蓄,可以暂且安顿。
一小队守城兵紧紧跟着几人,一大群人在站台的地方看着火车从远处开来。
火车靠近时鸿渐看见不少人往火车的方向跑,火车没有停下来就开始往车上扒,抓住所触到的任何东西强行粘在行进的火车上。
等火车当真停住,涌过去的难民就更加多,前扑后拥往上爬。先上去的探着头想把下面的人拽上去,后面的人着急往前挤,手已经无处安放,还是拼命举着小孩子往上送。
车厢里已经满溢着人,仍被他们像粮食袋子一样不遗余力的往更深处塞,人们像行李一样被推上车顶,所有人都拼尽全力想坐上这一辆肯停下来的车。
警力这时候全用作维持火车的秩序,守城的士兵跑出来用手枪震慑难民,涌上前把扒车的难民恐吓下来。
县长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叹口气道:“肯定是前面那边官员又把难民塞进来了,让他们看见——难民太多难以管制,所以都往西边送。实不相瞒前几天我们也送了一批难民去陕西,可是根本没机会出省,反教人又给赶回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