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小路上走来一行人,前头两个丫鬟提着灯,后面跟着一位身量颇高的中年男子。
那人面相倒有几分熟悉,事已至此,李忘舒自然猜到来人便是她的舅舅,如今舒家的家主舒通正。
信物自然是有的,只是希望舅父移步一叙。
舒通正听见那女子说出这话,又见她样貌格外眼熟,登时脸色一变:都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去巡逻!
护卫头子听自家家主这么说,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可是瞧着这形势,又远非他一个小小护卫可以把控,连忙如蒙大赦一般,带着一队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舒通正这才走上前,好好瞧了瞧李忘舒,当即大惊:怎么从这里来!快请快请,先到花厅一叙。
*
这舒府果真极大,便是在夜里,李忘舒一路行来,也能瞧见府中诸多置景楼阁,精美非常。
她心里微有些诧异。
她印象里,因为母妃的事情,舒家该是灰溜溜滚出永安的。听闻当年跟着母妃的嬷嬷讲述,当时圣上大怒,险些就牵连族人。
这般情况下,舒家非但没有败落,还在并州发展到如此规模,确是让人有些惊讶。
她想起展萧说的话,这舒家是有些不同寻常。但展萧以为她要寻舒家庇护,她自己清楚,不过是当个跳板罢了。
只要能送她到锦州,这舒家有天大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快进来快进来,这么晚来,累到了吧?舒通正倒是热情些,引着他们进入花厅内,连忙着人端茶倒水。
李忘舒与展萧走入屋内,便见这花厅内也格外气派,想来就是平日宴客所在。
待倒上茶,舒通正才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闲杂人等一走,他便起身朝李忘舒走过来,竟是要行礼:草民舒通正,见过公主殿下。
李忘舒正要将信物拿出来,见舒通正竟连她的身份都说出来了,一时有些惊讶。
舅父快快请起
十来年了,总算又见到了,公主都已是大姑娘了。舒通正说着,竟是双目含泪,娘娘过世早,殿下一人在宫中,委实受苦了。
李忘舒摇摇头:舅父不必忧心,如今既出来了,那些往事不提也罢。
舒通正擦擦眼泪:是,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听说了你从永安离开,便一直担忧,想着你会不会回来舒家,如今见你好好的,这才放心。
他说完,又看向展萧:只是不知这位是?
是我随行的一名护卫,护送我来此,如今我既到了,他便会自行离开,舅父放心。
舒通正便点点头,本想拉着展萧再来一通感谢,瞧见对方一身杀气,倒有些退缩了,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殿下放心,既然回了家,自然不会再让殿下受苦。咱们舒家虽比不上永安的那些世家,但是保殿下吃住还是没问题的,我这就让下人安排房间给殿下休息。
舒通正倒是格外热络,这就要着手安排人了。
李忘舒不知怎么,总觉得这位舅父有些过分热情了,只不过想想当年跟在母妃身边的嬷嬷也说母妃的弟弟是个热心肠,心里便也少了些顾虑。
一切听凭舅父安排。只是我这位侍卫一路护送我来此,甚为辛苦,我还有几句话交代,还请舅父给我些时间。
这个自然,你且送人,我先给你安排住处,明日你休息好了再行叙话。舒通正说着,倒果真出了门去。
屋里只剩下李忘舒和展萧,她轻呼出一口气来,缓缓开口:我已有舅父照拂,展校尉这次应该能放心了吧。
殿下打算一直在这个地方住下去吗?外面可每日都有搜城的人,倘若禁军知道消息,不多久也会赶来。
这好像和展校尉已经没有关系了吧。
展萧忽然发现面前这位公主殿下看着娇弱,该心狠的时候倒是一点不留情。
他是个出色的暗探,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李忘舒显然并没有那么信任他,他强求留下,只会让这位公主殿下更加怀疑。
于是展萧仿佛是犹豫了一下,又忽然畅然:既如此,那属下与公主殿下便就此别过。
夜深,展校尉当心。
后会有期。展萧开口。
李忘舒对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倒真的有些惊讶,只是她很快地掩藏起不该出现的情绪,开口道:保重。
最好再也不见。
他武艺高强,离开的时候也没留下一点踪迹,是不是从大门走的也不知道,只是从那打开的花厅的门朝外看去,几乎是眨眼间就再没了身影。
李忘舒站在厅中看着,忽然觉得心里像缺了一块似的。
可还不待她想明白到底是缺了什么,就见花厅外走进一个身量苗条的妇人来。
这就是公主殿下吧。老爷让妾身来瞧瞧,殿下怕是累了,屋子已然收拾好了,先休息吧。
作者有话说:
有个人表面上走了,实际上还在o(* ̄︶ ̄*)o
第15章 守夜
李忘舒闻声看去,还在思量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那妇人已走过来,热络地拉住她的手:早些年在永安也不曾见过,公主怕是还不认识我呢。
李忘舒见她身着织锦料子的长袄,头戴金银珠钗,又是这般女主人口吻,便也猜到一二。
辛苦舅母了,久未相见,倒是福微失了礼数。
岂敢岂敢。公主快随我来吧,好好到屋子里歇息才是。
原来这舒夫人姓方,当年也是出身并州的大户,蕙妃自戕之后,便是因她母家在此,舒通正才领着全家从永安迁到了并州。
李忘舒边与方氏叙话,边走到了舒家为她安排的屋子。
瞧着便是一间客房,但里头生活用物一应俱全,屋内家具陈设,铺着的地毯挂着的床帐,都能瞧出非同一般。
普通人家莫说用了,大抵见都见不到。
你且在此好好休息,外头便是侍奉的丫头,我吩咐她们了,都听你使唤,若是想沐浴,便吩咐她们打热水。今日先好好休息,待明日起来再细说。
这方氏当是个管家的个中好手,安排了四个丫头在李忘舒这里服侍,都是瞧着机灵妥帖的。连热水沐浴也交代了,显然处事周全。
李忘舒自然谢过,这才瞧着方氏领着随行的丫鬟又离开。
待方氏走了,她才能好好打量这屋中的东西,没想到除了那些珍贵陈设,屋里桌案上还给她备了糕点。
李忘舒心内不免又对这位方氏另眼相看。
奔走多日,又一直和展萧一道,行事多有不便,如今终于能好好休整一番,李忘舒也不客气,吩咐丫鬟准备了热水,便到一旁沐浴更衣,这才回房中歇下。
夜色沉沉,似锦巷里没什么人,舒府到了后半夜便更显安静。
只有时过的风声,暗地里吹来春日的气息,催着树木花草抽芽生长。
而此处,距离舒家不远的一处阁楼之上,却开着一扇大窗,亮着一屋子的明灯。
那公主殿下怕是都睡第二觉了,还看呢。季飞章打了个哈欠,从软榻上站起来。
这展萧自打来了他这里,便在那窗前站着,看向舒家的方向,算算都快一个时辰了。
这会夜深人静的,那舒家的小厮只怕都要开始打盹了,也不知有什么可看的。
展萧却根本没答话,仍旧站着,一动也不动。
季飞章讨了个没趣,嫌弃地摇摇头,朝他走过去,伸出手来在他脸前晃了晃:人家都把你赶出来了,还走这条路,能行吗?
不然你想办法?展萧终于开口。
季飞章撇撇嘴,站在他身旁,也朝舒家的府邸看去。
这阁楼是他的,从顶楼的窗户正好可以俯瞰整个舒家,并州城里比他这楼高的楼没有几座,视野可谓辽阔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