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爬起来,蜷缩在墙角,把头脸都埋在了膝上。
小道士玉离笙缓缓靠近,从旁轻轻推了他一把,压低声儿道,你是在哭么?
许慕言没有理他,死死抱紧膝盖,一声不吭的。
小道士,你别哭了,魔尊心狠手辣,他是骗你的,即便我掉眼泪了,他也不会放你离开魔界。
玉离笙低声道,见小道士如此这般,隐隐生出几分愧疚之感。
再度想起了当初的徐烟。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将身边的人推出去了。只为求一个自保。
玉离笙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是他活了二十年,用无数血泪换回来的经验。
只要他狼心狗肺,冷心似铁,他才能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他答应过徐烟,不管经历了什么事情,都一定会活下去的。
玉离笙的目光,缓缓扫向了道士全身,见他身上并没有任何欢爱后的痕迹,眉头不由一蹙。
忽而强行将他的头拉出来,入目便是一张毁了大半的脸。
皮肉都被烫烂了,血红一片。
下巴也被人卸了,根本合不拢嘴。
小道士满脸血泪的样子,就这么蓦然映在了玉离笙的眼中。
玉离笙甚至在他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这这是魔尊做的?疼么?
玉离笙的声音发颤,喉咙剧烈地上下起伏,隐隐有了几分哽咽,疼么?小道士?
那势必是很疼的,但比剔骨来说,其实还可以忍受。
许慕言可以忍受这些皮肉伤,也不在乎这张脸。
反正他不会待在这个时空中太久。
他在乎的是,玉离笙在不在乎他。
在乎的是,玉离笙再一次把他推出去了。
没有任何犹豫,玉离笙再一次把他推出去了。
哪怕玉离笙当时,假模假样地袒护一下他,或者不痛不痒求几句情,许慕言现在也不会这么难过。
玉离笙的心真狠。
当时可是一根一根,把许慕言拉他衣袖的手指掰开的。
好似多沾了许慕言一刻,就要遭遇不幸一般。
玉离笙的不幸,来自于很多人。
可许慕言的不幸,完全来自于玉离笙。
如果,当初没有相遇,那该有多好。
许慕言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在拯救玉离笙的道路上,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在时空隧道中,来回穿梭,不顾一切,只为了改变玉离笙的命运。
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许慕言什么也改变不了。
也许,这就是玉离笙的命,玉离笙命中注定该受此等劫难,无人可以改变他的命数。
玉离笙抬手,帮他把下巴推了回去,又抓过许慕言的手,低声道: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居然让许慕言不要生气?
许慕言都恨不得扇他两耳光,能控制住不打玉离笙,就算他脾气好了。
小道士,我给你留了馒头,你吃,都给你吃,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玉离笙的声音发颤,眼眶微微泛红,看起来很可怜的样子。
将偷藏的一个馒头,献宝一样地捧在了许慕言面前,颤声道:我曾经在魔尊手里,生不如死,几次在生死间徘徊我不敢为你求情,我怕再受到灭顶之灾,可是,小道士,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会原谅我的,对么?
许慕言不搭理他,把头脸扭到一旁。
小道士周演,阿演,你行行好,理一理我罢,好不好?
玉离笙挪了过去,掰下一小块馒头,往许慕言嘴里塞,急切地道:阿演,以后,我的馒头都分你一半,水也给你喝,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你不是说,以后的所有节日,都陪我一起过么?你忘记了?
许慕言当然没忘记,可渡玉离笙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甚至在心里默默念着,有人渡你玉离笙,无人渡我许慕言啊。
他也好委屈,好难过,好想哭的。
也希望这世间有一个人,能义无反顾地渡自己。
可是没有,玉离笙没有渡他,反而把他一步步拉下了地狱。
许慕言难过极了,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时空。
再也不想跟二十岁的玉离笙有任何交集了。
可是,下一刻,玉离笙就哭了。
在他面前红着眼眶掉眼泪。
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的。
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负了他一般。
许慕言侧眸望了过去,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玉离笙卑微可怜地在他面前,红着眼眶掉眼泪,祈求他的原谅。
可真当这一幕发生时,并没有令他多么开心。
你理一理我罢,玉离笙哽咽道,不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不是我。可你为什么不理我?
阿演,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玉离笙抓着许慕言的手,眼泪啪嗒啪嗒滴在了两人合拢在一起的手掌上。
许慕言缓缓呼了口气,仍旧一言不发。
玉离笙便趁机凑上去,学着当初许慕言的样子,用舌头一点点舔舐着他的伤口。
为他清理脸上的血迹。
脏。
许慕言把头偏转过去,见玉离笙的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很可怜,又怕他会想歪。
遂又补充一句:我脸脏。
不脏,让我帮你清理罢,好不好?
都不等许慕言答应,玉离笙主动凑了过去,帮他把脸上的伤口清理干净。
之后又掰碎了馒头,喂到许慕言的嘴边。
吃啊,小道士,以后,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许慕言勉强吃了一口,觉得嘴里实在太苦了。
心也是,太苦了。
小道士,你再吃一些吧,来,我喂你。
玉离笙低声道,见小道士的唇瓣发白起皮,还裂开了血沟,脸色看起来很差,精神也不好。
有心想询问小道士,究竟是如何做到,让魔尊对他网开一面的。
可看见小道士如此惨淡的脸色,鬼使神差一般,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玉离笙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给小道士,甚至连一碗清水也拿不出来。
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一个又冷又硬的馒头。
可许慕言吃了一口之后,就无论如何也不肯吃了。他摇了摇头,抬手推开了馒头,低声道:我没有胃口,你自己留着吃吧。
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玉离笙贴着许慕言坐下,两个人的肩膀并在一起,他转头望了过去,盯着血肉模糊的伤痕,低声道,这是怎么弄的?
我自己弄的,我不想受辱,所以,才抓过油灯,直接烫了上去很丑是吧?许慕言抬手虚虚地抚了上去,自嘲地笑道,这不是第一次了。
玉离笙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追问道:什么不是第一次?
没什么,即便我说了,现在的你也不会懂的。
许慕言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毁容了。
上回毁容比这次要厉害十倍不止,这次不过就是毁了半张脸而已,对许慕言来说,算不得什么。
只不过前后两次,他都是间接因为玉离笙,所以才惨遭横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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