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没听到蓁蓁的回应,低头一看,发现她走神了,卷起一尾发梢挠她,在想什么?
臣妾在想额娘。额娘待我着实好,我真想生生世世都当她的女儿,却又不忍心只受她的好,所以我想下辈子当她的额娘,也好生宠爱她。
康熙忽然愣住,没想到这种氛围下,她竟会想到她的额娘。
额娘啊,他慢慢回想起自己的额娘,和皇考一样,额娘也极少见到。
在两三岁时,皇考便让他跟随保母出宫,在城郊附近的一家寺庙避痘,一住便是三四年,直到出痘痊愈。
回宫后,皇考待他依旧冷淡,额娘身份低微,更是难见。
登基后,他原以为能与额娘多些年岁相处,却不曾想短短一年,额娘也撒手人寰。
真正的朝夕相见,只有那一年,虽然短暂,却还是能记起很多温暖的事情。
额娘会亲自给他夹菜,会在上书房外等他,牵着他的手去御花园赏花,边走边问他当日的课业,额娘总是担心他年纪小吃不消,担心四大辅臣意图不轨伤害他
他的记忆里,额娘的眉宇间总是挂着一丝愁绪。
他也好想好想宠爱额娘,让额娘开颜畅怀,却不再有那样的机会。
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①,于他是此生无法填补的遗憾。
他紧紧抱住怀中人,低头蹭了蹭她柔嫩的脸,紧紧的贴着,从她身上汲取暖意。
蓁蓁察觉到一股湿热的液体滑到自己的脸上,滑至唇角时,用舌尖探了探,尝到一股咸意。
皇上他竟然哭了?
蓁蓁有些惊愕,却不敢声张。
两人贴在一块,安静的坐着,没有只言片语,却比从前的任何一刻都更亲密。
康熙脑子里产生一个念头,正欲开口说与蓁蓁听,外头就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
梁公公免礼,皇阿玛也在这?劳你替我通传一声。
梁九功面如菜色,这不是为难他吗?皇上进去之前叮嘱过他,里面谁都不能再进去,可太子也是皇上的心肝宝贝啊,他能拦吗?
胤礽见梁九功不动,心下生疑,梁公公?
哎,太子殿下稍等,老奴这就进去。
梁九功带着一脸僵笑入殿,到了次间的布帘前,细声催道:皇上,太子殿下过来了。
康熙替蓁蓁盖好被子,转身下床穿鞋,将褂子上的盘扣扣好,又拿起一卷游记,从容坐在榻上后,才对梁九功道:朕知晓了,你让他进来吧。
胤礽觉得这通传的时间有些长,却不好多问,进去后便向二人请安。
对胤礽,康熙只有学识功夫上才严厉,其他时候极为宽松,见儿子掀起袍角,便立马将他拉起来。
免礼,坐吧。你这么晚来,所为何事?
回皇阿玛,儿子回宫看到了您赠予儿子的番薯,想着额娘或许没有,就送一些过来。胤礽看向蓁蓁。
康熙借着书卷拍了他一下,朕对你额娘很吝啬吗?用得着你来献殷勤?朕早就送过来了。
啊胤礽有些失落。
蓁蓁拉起他的手拍了拍,辛苦胤礽了,不过额娘这里的确是有的,你那些也留在这吧,我让小厨房的师傅做成了菜给你送过去。
胤礽脸上绽出笑意,好呀,额娘这儿的厨子手艺实在好,儿子一直惦记着呢。
蓁蓁笑道:那可巧了,小厨房今日用松茸菌熬了乌鸡汤,我喝着有些闷,便没用多少,还放在厨房呢。你可要尝尝?
那儿子有口福了~
蓁蓁对着荷香吩咐了一声,不一会儿一锅热腾腾的鸡汤就端进来了。
荷香为这父子二人各盛了一碗,蓁蓁看他们喝得香喷喷的,也有了食欲,又担心自己喝不完,遂扯了扯康熙袖口。
臣妾也想尝尝。
康熙端着碗凑过去,忽然想起什么,对胤礽道:胤礽,转过身去。
胤礽乖乖转过身。
康熙用勺子喂了蓁蓁两勺,就被拒绝。
不好喝吗?明天让他们换其他的做吧。
蓁蓁小声道:比下午的时候好喝了一些。
那怎么只喝这点?康熙欲再喂。
我想让你多喝一点。
康熙猜她应是的确不喜这个味道,就不再勉强。
行,朕听你的,多喝一些。
用完汤,时辰着实有些晚了,康熙便同胤礽一块离开。
出去后,走到乾清宫附近,康熙欲嘱咐胤礽几句,谁料对方先开口。
皇阿玛,回宫了您记得擦药啊。
擦药做什么?康熙疑惑。
您不是被蚊子咬了吗?这儿好大一个包,红红的。胤礽指着脖子道。
康熙:
心底浮起一股窘意。
幸好,幸好胤礽年幼不知风月,不然他这个当父亲的脸都丢光了。
朕知晓了,下次遇到下次遇到这样的事,早些提醒他。
不不,不可能再有下次。
康熙难得心虚,早忘了之前要叮嘱的事,随意摆摆手,胤礽早些回去休息吧。
是,儿子告退了。
作者有话说:
补更。
①引用《清实录》,钦惟世祖章皇帝,因朕幼年时未经出痘,令保姆护视于紫禁城外,父母膝下,未得一日承欢,此朕六十年来抱歉之处
第64章
回到乾清宫,康熙看着书案上多出来的奏折,摇了摇头。叫宫人沏了一杯浓茶,喝下后方觉得思绪清明,遂提笔批阅。
一般晚上送过来的奏折,多是京外大臣送过来的,且都是要事,处理起来更外慎重、缓慢。直到亥时初刻,康熙才搁下御笔。
梁九功立马吩咐人送水,伺候康熙净面。
洗漱后,康熙换了一身半新不旧的寝衣,坐在罗汉榻上泡脚。
今儿可是换了药包?朕闻着这药气似不一样了。
梁九功殷勤笑道:皇上不愧是真龙天子,什么事都瞒不过您。奴才见您今夜神思耗费过度,就擅自做主替您换了药包,如今这里头装的是党参、黄芪、茯苓,白术等,有些许消疲除劳的功效。
康熙嗯了一声,片刻后又道:贵妃生产完,气血两亏,也是要养身子的,你明日去太医院,让太医给她开个补血气的泡脚方子。
是,奴才都记下了。
康熙闭上眼睛,整理这一日的诸事,朝政一切顺利、皇子学业进展尚可,晚上他再度想起自己的生母。
生母已经离世二十多年,再加上那时候他年纪尚小,对于生母的面容记得不甚清晰,记忆里的场景,生母的脸也总是模糊的。
他记得,额娘似乎给他留下过一些东西。
他睁开眼,将脚从盆中取出来,梁九功立马用布帛擦干。
康熙趿着鞋走到博古格面前,一格一格的找,终于在最下方找到一个镶螺钿的小匣子。
他吹了一口气,吹散落在上头的积尘。
皇上,让奴才来擦吧。
梁九功接过那匣子,用袖子擦干净后递给康熙。
康熙小心翼翼的打开,里头是一个上了年头的宝蓝色荷包。
康熙收到过很多荷包香囊,面料精贵、图案精美,但此生最珍视的便是这个旧荷包了。
这是他额娘给他绣的,那时他还是一个不起眼的皇子,也不能用龙纹图案,额娘便在他的荷包上绣了一只小马,正是他的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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