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闭上眼睛,摒弃脑中的杂念,方要开口,便听到前头传来嗤的一声。
众人看向那道声音,只见宋凝神色如常,淡然倒了杯酒饮尽,随后抬起一双凤眸,盯着安贵妃的眼神似笑非笑,安贵妃一直困于后宫,不通天家之礼也是情有可原。
安贵妃一怔。
此物阔叶丛生,冬夏不萎,故有万年长青的寓意。
沈棠也是一怔。
她无暇思量宋凝为何会替她说话,福了福身接口,宣平侯府世子既然抬了江南木雕殿堂献于太后,想必也是知晓太后娘娘生于江南水乡。此株名唤万年青,四季常绿,果实鲜红,江南民间素爱此物。盛衰占休咎,造屋移居,行聘治塘,小儿初生,一切喜事无不用之。臣女献上万年青,一来愿尽臣女绵薄之力,以解太后思乡愁绪。二来,寄寓大魏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之盛世清平。
大殿之内,赫然鸦雀无声。
沈棠心口咚咚作响,她已把平生所能想到溜须拍马之词,统统用了出来。
应当没人不愿意听好话罢?
良久,便见太后抚掌赞道:好一个国泰民安,盛世清平。
皇亲勋贵纷纷附和点头。
皇帝面上不显,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好一个国泰民安,盛世清平!
他命人收下万年青,对沈棠道:你献上这样的好礼,朕和太后都应当赏你。
接着说道:传旨内务府,将这万年青作为每年贡品进贡。
昭帝回想起自己登基以来的种种过往,心中感慨不已:纵观历史长河,若想国泰民安,谈何容易?朕十岁登基,十六岁除佞臣,铲奸贼,三十二岁灭诸侯,所做的一切,皆为使江山社稷万年长青。
这样不起眼的一盆草,却送到了昭帝的心坎上。
太后作为昭帝的母亲,自然知晓皇儿的心理,点头笑道:今儿个这份礼,是送到了哀家的心坎里,来人,赏!
安贵妃早已没了方才的得意,脸色阴沉的可怕,晨起时精心挑选戴上的玳瑁,被她生生折断。
她没想到,这小小的一盆草不仅在寿宴上得了头彩,将珍奇异宝都压了下去,还成为了年年进贡的贡草。
她毁去舞衣,反倒成全了这丫头,令其出尽风头!
第11章
寿宴接近尾声,太后毕竟年事已高,熬到现在已要熬不住,皇后方要散了宴席,玲珑忽然走到她身旁,悄然对她耳语几句。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又看了宴下的沈棠一眼,笑着开口道:太后,皇上,今儿还有最后一场压轴戏,由长宁郡主为大家献舞。
太后闻言睁开了眼,哦?这丫头献的什么舞?
敦煌飞天舞。
安贵妃猛然坐直身子,双手微蜷。
方才她便觉着奇怪,自个安插在昭宁宫的人递来消息,沈棠日夜苦练,便是准备在太后寿宴上一鸣惊人。
怎得如今变成长宁献上此舞?
未及细想,乐起。
氤氲婉转,绕梁不下,一众舞姬款款而来,本应翩然而至的长宁却迟迟未至。
整个大殿再一次响起窃窃私语。
须臾
皇祖母!你可要为长宁做主啊!
上一刻还奏着笙乐的乐人和一众舞姬连忙停下动作。
只见长宁一袭红衣,一脸怒色的扑进大殿,委委屈屈地将怀中的舞衣伸到了太后眼皮子底下。
皇祖母,皇上,你们可要为绵绵做主啊!
皇太后定睛一看,只见长宁手中,原本绚丽瑰奇、华贵飘逸的裳衣,不知被何人撕成一缕缕破烂的碎布条。
长宁只想为皇祖母献上一礼,没成想没成想方才去换裳衣,竟被人毁成这样长宁回宫没多久,便接二连三的遇上这种事,到底是得罪了谁?
宋凝拨弄着玉扳指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朝沈棠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她正欲起身出列,微微勾起唇角,扬声道:方才安贵妃说过,由忠勇伯府的沈二姑娘献上一曲敦煌飞天舞,怎得如今换成了长宁?
旁人也许听不出来,可沈棠曾跟了他这么多年,多少听出他话语中的调侃之意。
沈棠悄悄抬眼觑去,便见宋凝自酌一杯,脸上带着些许笑意,那双狭长的双眸饱含戏谑,上扬的眼尾中含着几分轻佻。
她不受控制的心如擂鼓,端起案几上的白釉瓷盏轻呷一口。
按下翻涌的思绪,沈棠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那人性子素来冷清,怎可能是在帮她说话?定然只是巧合罢了。
宋凝此话一出,引得众人深想起来。长宁随太后回宫一月,极得太后与皇上的恩宠,又是一介孤女,旁人犯不着故意与她为难。
只除了一人,宣平侯府嫡女傅明珠。
又联想方才,忠勇伯府还未献礼,安贵妃便说其为太后准备了敦煌飞天舞。
而后,忠勇伯府的姑娘捧了一盆草出来,虽是被圣上大赞封为贡草,可如今回想,说好听点是剑走偏峰,另辟蹊径。说的不好听点,可不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稍一琢磨,便回了味。
太后紧蹙着眉,神情凝重。
她的目光从长宁脸上,慢慢移至安贵妃脸上。
安贵妃,那你便解释解释罢。
回禀太后。安贵妃恭顺的回道,臣妾的大宫女玉湖去尚衣居时,曾瞧见裳衣,许是她记错了,回来便对臣妾提了一嘴,臣妾便以为这裳衣是忠勇伯府姑娘所制
她回过头,斥道:你这奴才!怎得做事如此莽撞?若不是你胡言乱语,又岂会让本宫在此受人怀疑!
奴婢该死。玉湖立刻跪下来,是奴婢弄错了,才害得娘娘被误会。
长宁忽然扑到太后脚下哽咽着:皇祖母、皇上,你们救救绵绵吧!绵绵先是被推进湖中,而后被人毁了裳衣,以后、以后是不是会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啊!
太后最是听不得这些,心中又急又痛。
坐在高位的帝王垂眸看了长宁一眼。
来人,扶郡主起来。他缓缓道,放心,此事朕和太后,定会为你做主。
父皇。宋凝淡然一笑,喟然道,儿臣方才瞧见安贵妃的大宫女玉湖,曾出现在临华殿,手中持了一把金剪子。
安贵妃愣住,目光望向玉湖。
玉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满脸都是惶恐:太子殿下,奴才从未手持金剪子出现在临华殿奴才冤枉啊!
宋凝淡漠的目光扫向她,你是说,孤在冤枉你?
玉湖慌忙跪伏在地。
裳衣是她亲手毁去,却并不在临华殿,也未用金剪子。
宋凝是太子,他说的话,自然比自个更有说服力。
玉湖心中既慌且乱,急于辩解,那裳衣分明是被人撕碎的,不是奴婢用剪子剪碎的
宋凝俯视跪在自己眼前的女子,轻哂一声。
然后缓缓转过头,声色淡淡,却又带着一股难以置喙的气势:安贵妃。
安贵妃双手握拳,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的宫女未曾细看舞衣,又怎知是被人撕碎的?
玉湖呆怔片刻,脸色瞬时煞白。
太后与皇帝皆面无表情,唯有皇后叹了口气,本宫先前去尚衣居缝制吉服时,便瞧见玉湖与姚掌司举止密切,如今看来,定是当时便在筹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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