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钧弘又看了绿芜一眼,示意她到外面候着。
他在窗下的玫瑰木椅上坐下,耐心等着沈棠缓过神来,方才和颜悦色道:可是被吓到了?
沈棠用力眨了眨眼睛,眼眶便红了。
她低落地道:阿父,你说,太子殿下为何会出现在寒山寺?还有放生池中的尸体到底是什么来头?
真的是因着那一碗莲子羹,宋凝才会去放干池中水吗?
沈钧弘沉默了一会,大理寺卿已正式接管此案,朝中之事,你我都不得妄自揣度。至于殿下,也许他真是恰巧去了寺中祈福,棠棠莫要多想。
沈钧弘面对女儿无助的目光,有些狼狈。
他本是想着让女儿逃离东宫这个大染缸,不成想误打误撞之下,令她身陷险境,差些丢了性命。
沈钧弘心里的愧疚,让他有些坐立难安,问了几句寒山寺的情境,得知陈家公子已有心上人,他又止不住扼腕叹息。
而后,他又千叮咛万嘱咐,这才离开扶风苑。
沈钧弘走后不一会儿,秦氏拎着一些吃食,带着安哥儿一道来看望沈棠。
沈棠疲惫地靠在榻上,安哥儿像个小大人一般,胖乎乎的小手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香蕈鸡丝粥,乖巧的递到她面前:二姐姐张嘴,安哥儿喂你。
秦氏做的都是沈棠爱吃的,可她却没什么胃口,不忍推拒安哥儿的好意,吃了两口便搁下了筷子。
她摸了摸安哥儿毛绒绒的小脑袋,问秦氏,婶母安全着家了吗?
秦氏回道:二夫人和三姑娘酉时来了一趟,那时你还未醒,她们就离开了。
得知二人无恙,沈棠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见她精神不济,秦氏也没有多打扰,没多一会便带着安哥儿下去了。
沈棠靠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一双细眉紧蹙,口中不断喃喃自语。
倏然,她大口喘气,绿芜、绿芜!
绿芜正在嘱咐倚翠明儿的早膳,听到屋里的呼唤,立刻急匆匆的跑了进去,
姑娘,怎么了?
沈棠一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尽,脸色煞白如雪。
她又梦到宋凝了。
***
东宫,九华殿。
宋凝坐于静室,肌理分明的臂上缠着一圈圈的绷带,血迹斑驳的中衣被丢在一旁,隐隐地,一股血腥味萦绕在屋内。
太医陈连方安慰道:幸好未伤及筋骨,着实是天大的幸事。
裴琰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
元后走的早,在宋凝十一岁那年便撒手人寰,昭帝爱屋及乌,立宋凝为太子,爱护非常,并亲自教导。
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整个东宫怕是都要陪葬。
陈连方为宋凝换了药便安静告退,片刻后,韩莫悄然而入。
殿下,放生池中的尸体已清点完毕,共计十二具,经指认比对,俱是五年来陆续失踪的僧人,其中有一具,是寒山寺前任住持,了空大师。
宋凝紧锁眉头,示意韩莫继续说下去。
属下已将现任住持普慧丢入大理寺,纪大人多番严刑拷问,那老秃驴嘴巴却犟的很,拒不承认被害的僧人与自个有关。
宋凝冷笑一声,面上布满寒霜,晾着,晾到他身后的人,坐不住为止。
是!
韩莫应道,然而半晌也未听到主子命他退下的吩咐。
裴琰最是擅察言观色,见宋凝眉头紧蹙,又不让韩莫走,约莫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他堆起一脸褶子,忠勇伯府今儿个怎得也这般凑巧,去了寒山寺?莫不是和这桩案子有关
宋凝觑了他一眼,裴琰轻轻掌了掌嘴:奴才多嘴!
韩莫诧异抬眸,见裴琰正暗暗对他使着眼色,迟疑片刻,方才开口,忠勇伯府有意与陈家联姻,两家今日约在寒山寺相看,应当与这桩案子无关。
韩莫说完,便垂头而立。
从窗摘斜进来的夕阳余晖,拉得男人的身形愈发颀长,他的脸隐于半明半暗之处,莫名带着逼仄的寒凉。
裴琰上前一步,轻声道,殿下,寒山寺已封,奴才便擅作主张,命人将许愿树上的宝牒取了下来,您可要过目?
宋凝掀眸,看了眼裴琰手中的宝牒,嗤笑一声。
片刻之后,他冷着脸起身,扔了。
一时兴起,起了逗弄沈棠的心思罢了,至于她写了什么,宋凝一丝兴趣都无。
裴琰小心打量他一眼,见他面色冷峻,不似作伪,心道自个莫非揣摩错了心思?
他收起宝牒,准备找个地儿妥善处置了,刚走到门口,宋凝的声音远远传来,等等,拿过来。
是。
裴琰又将东西呈了上去。
宋凝探向其中一碟,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翻转,那一手工整的簪花小字便跃然于他眼前。
只见上头写道:
愿殿下觅得良人,举案齐眉,永俦偕老。
宋凝看不见自己的脸色,可一旁的裴琰却是瞧了个真切。
他见殿下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有种压迫感,不禁伸着头去瞧。
待看清那行小字后,裴琰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宋凝冷冷瞥他一眼,又翻开另一碟宝牒。
裴琰只闻男人冷冷一哼,还未来得及收回嘴角的笑意,便被他手中的宝碟砸中脑袋。
宝碟哐当应声落地,裴琰定睛一瞧,只见有字的那一面赫然跃入眼前:
愿裴公公觅得良人,举案齐眉,永俦偕老。
裴琰嘴角狠狠一抽,看着脸都黑了的殿下,恨不得狠狠抽自个一个嘴巴。
感情沈姑娘这是存着糊弄的心思,草草打发殿下呢?
裴琰感叹,他到底是图什么,要在里头掺和呐?
瞧瞧,现下里外都不是人儿了。
第23章
绿芜煮了一碗安神汤,沈棠喝了后,再没有梦到前世的事了。
一连几日,她胃口都不大好,整个人都病恹恹的。
这日她起床后用了点粥,又要睡下,绿芜进来道:姑娘,三姑娘来了。
只见沈臻提着裙子快步进门,如一阵风般卷到沈棠面前,棠姐姐,你从寒山寺回来,日日都闷在家中,走,和我出去逛逛。
沈棠被拉得一个趔趄,下意识便婉拒:不、不去。
哎呀,去嘛!沈臻挽着沈棠的手,花灯节那么热闹的地儿,棠姐姐一个人闷在家里做什么?若是你不去,母亲也不让我出门。
沈棠从她别别扭扭的话中,听出了点别的意思。
你和曹公子私下约好了?
呸呸呸,什么叫私下约好呀。我们本来就定下了亲事,未婚男女一起去逛灯会也在情理之中,是我阿母哎,不提也罢。
三妹妹,你有没有想过,婶母为何不赞成这门亲事?
沈臻愣了愣,拧眉道,阿母介怀宁远侯夫人为阿蔺相看一事,但这事儿和阿蔺有什么关系?她又何必迁怒于他?
沈棠蹙眉,她与婶母一样,是不赞成沈臻与曹蔺寒这门亲事的。
二人情意正浓,她总不能与沈臻说,前世曹蔺寒休弃了她。
先不说这话无异于天方夜谭,便是真有此事,有些女子不亲自撞一回南墙,是绝不会回头的。
见沈棠面上变幻不定,沈臻以为她有所意动,悄悄附在她耳边道,棠姐姐要是逛到一半觉着累,可以在酒楼稍作休息。阿蔺说会在得月楼定下两个雅间,夜间凭栏而靠,可以一览栖月湖全景,与白日里的景致相比,有一番别样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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