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一夜的诡异梦境,均是在荒诞一宿之后。
是了,定然是沈棠身上有何古怪,那日她倚在他怀中,鼻尖萦绕的淡淡清香,熏得他鬼迷了心窍。
他极有可能是吸入了一些能致人迷幻的药香,才会在无数个夜晚想着她的滋味。
裴琰。宋凝道,去陶然居。
裴琰心下暗暗松了口气,立刻吩咐随侍宫人,听到没,去陶然居,陶然居!
天地可鉴,他可不是收了沈承徽的好处。
在殿下身旁那么多年,裴琰最是擅察言观色,殿下自华清池幸了沈承徽后,终日辗转难眠。
那一个个夜晚,明明不曾临幸任何人,有时候也要叫上两次水。
裴琰琢磨了一番,约莫便知道他想的是谁了。
若是再不去陶然居走一遭,他这条老命就要被折腾没了。
一声令下,原本定着要去太子妃寝殿的步辇,就此改道,朝着陶然居而去。
夜已深,陶然居的灯火还亮着。
沈棠蹙眉将茶水吐出来,好烫。
哐当一声,杏雨索性将茶盏搁在桌案上,瓮声瓮气道:沈承徽,您可真娇气,觉着烫了,自个吹一吹不就好了?
这何止是不将自己当下人,简直是将自己当成了主子。
沈棠先是一愣,双颊倏然染上一层绯红,此刻便是再好的脾气,也忍无可忍,杏雨,你是陶然居的婢女,就是这样伺候我的么?
沈承徽好大的口气。杏雨嗤笑一声,往桌案旁一坐,您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自个不清楚么?在我这端什么架子呐!
沈棠拧眉,再怎么说,我也是殿下的人
杏雨不耐地打断她,是是是,您是殿下的人,不如沈承徽教教奴婢,怎么做才能成为殿下的人?不过就算你教了,奴婢也学不会,这般下作的手段,便只有勾栏女子才会去做!
杏雨站起来,一边端起桌案上的茶盏,一边往花盆里倒,既然您嫌烫,那就别喝了,奴婢这就倒掉!
大胆!
一道尖细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杏雨吃了一惊,转眸一瞧,惊得连茶盏都端不住,砰得一声碎在地上。
奴,奴婢给殿下请安!杏雨慌忙跪下。
宋凝居高临下看着她,越看越觉心火旺。
沈承徽是孤的人。宋凝冷声道,孤的人,什么时候由得一个奴婢来作践了。
奴婢该死
你是该死,拖下去,杖毙。清清冷冷的一句话,令杏雨瞬间面如死灰。
殿下!殿下,奴婢知错了,请殿下恕罪!杏雨瘫软在地,咚咚咚用力叩着头。
沈棠捂着唇,轻轻咳了一声,宋凝眼角余光瞥见,心头那股无名之火更甚,声音越发冷硬,就在这儿打,让所有人都好好瞧瞧。
内侍得了命上前,堵住了杏雨的嘴。
板子啪得一下落在杏雨身上,她身子一震,嘴里唔得叫出来,带着猝不及防的痛楚。
板子离开的时候,一道五指宽的红印子横贯过左右臀部,沈棠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一开始,杏雨还能时不时的呜咽几声,到得后来,便是连求饶的力气都没了。
沈棠一张小脸煞白,浑身乱颤,连唇齿都在哆嗦,杏雨是可恶,可她从未想过,因此而要了她的命。
就这样,沈棠眼睁睁的瞧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彻底没了生机。
她脑袋里嗡嗡作响,心头不停地翻腾,俯身便开始吐酸水,直到胃里空了,身边有人递来茶水让她漱口,沈棠接过后道了声谢。
而后那人又递了帕子过来,是淡淡的松香味。
等沈棠回身的时候,才发现宋凝在她后头站着。
宋凝睨了沈棠一眼,缓缓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这莲子羹漱口,是不是特别鲜美?
沈棠惊恐地望着他。
很快,宋凝的脸变幻成放生池里的黑影。
用我们的身躯滋养出来的莲子,好喝吗?
它散发出的味道,好闻吗?
一句又一句,皆厉声质问沈棠。
不、不、我不喝沈棠慌乱后退,拼命推拒。
那一道道黑影又凝聚成宋凝的脸,只见他轻嗤一声,狠狠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张开嘴。
喝!
姑娘,喝药。
沈棠半梦半醒,只觉着一口苦涩的药灌进口中。
她惊恐不已,拼命挣扎。
不!我不喝!
沈棠将药碗打翻,衣襟上微凉的湿意,浸得她终于睁开了眼。
第22章
沈棠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莲子羹的气味好似真的黏在她唇舌上,怎么都挥散不去。
沈淮见她睁开眼,面上闪过一丝喜色。
妹妹,你终于醒了。
沈棠下意识地蹙眉,想问阿兄为何出现在陶然居,但沈淮已一个箭步跃到门口,父亲!父亲!妹妹醒了!
瞬息之间,沈淮的声音已到屋外,绿芜,你照顾好你家姑娘,我这就去喊父亲!
绿芜抽了抽嘴角,上前扶住沈棠,姑娘小心,千万别摔着了。
沈棠环顾四周,问,我们在哪儿?
绿芜愣了一下,姑娘怎么了?我们在忠勇伯府,这儿是咱们居住的扶风苑啊。
扶风苑?不是陶然居?
沈棠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知道这是又做噩梦了。
梦境虚妄,如幻又似真,前世今生纠缠错乱,杏雨被打死一事在前世真切发生过,而宋凝逼迫她喝下莲子羹,是沈棠与放生池一幕混淆了。
绿芜倒了一杯宁神清茶递到沈棠面前,姑娘是做噩梦了吗?
沈棠盯着不断沉浮上下的茶叶,莹白的指尖不由自主的蜷起。
拿走。她抿了抿唇,带有催促的意味。
绿芜怔了一怔,姑娘,奴婢倒的是花茶,不是药。
方才大公子要给姑娘喂药,姑娘在梦中一个劲的推拒着,绿芜只当她嫌药味苦,慢慢劝说。
花茶也不喝。脑海里倏然浮现宋凝骗她喝下莲子羹的画面,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沈钧弘踏进寝殿时,便瞧见沈棠蜷缩着身子,一张小脸煞白,连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先他一步进入的沈淮顿时慌张起来,嚷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棠棠这是怎么了?
那嗓子大的,沈钧弘恨不得拿起一把戒尺敲下去。
妹妹都是阿兄不好,若是由阿兄陪你去寒山寺,也不会遇到这般凶险的事情──
妹妹这般娇滴滴的人儿,就得有做兄长的护着,他怎么会放任她一个人去了寺庙?还令她差一点被刺客斩杀!
沈棠被兄长这么一闹,紧绷的身心渐渐松懈,硬是将逼到眼眶的泪花给忍了回去。
见她的脸色有了几分血色,沈淮索性一屁股坐到榻前,妹妹,寒山寺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听外头传的风言风语,说是放生池中捞出了几具尸体,官兵也围了寒山寺。还有,你不是和婶母在一块儿么?怎得又会和太子
见沈棠脸色又开始泛白,一副喘不上气的模样,沈钧弘及时止住沈淮后面的话。
淮儿!
沈淮不明所以的回头。
你先出去,我有话和你妹妹说。
哦。沈淮三步一回头,慢吞吞的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