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献鼎——尺水(6)(1 / 2)

楚驭也觉得小东西有些奇怪,狐疑地看过去,他却垂下眼眸,避开自己的目光。及至燕帝走后,他换上衣服回来,元景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楚驭先前发了一通火,现下已冷静下来,凝神看了他片刻,到底觉得自己做的有些不妥,撇开小柳坐到他旁边:殿下?

元景看也不看他,左右一滚,如同包粽子一般,将自己裹的更紧了些,楚驭半蹲到床边,低头与他目光对视,元景不许他看,飞快的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时不时颤一下。楚驭见他脸色已变得红润,伸手探去,扒在被上的手指也暖热如常,略放心了些。

轻咳一声,替他拨了拨歪戴在一边,写着寿昌永固四字的玉锁璎珞,温声道:生我的气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元景整个人蜷进被子里,过了一会儿,闷闷道:我要睡了。

楚驭一愕,见多了他缠着自己的样子,冷不丁吃了个闭门羹,倒有些不习惯,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迟疑道:是,那臣去外头候着。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小东西不知何时从被子里探了出来,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见楚驭看自己,又瑟缩回去,在被子里说了一句:你别乱跑啦。

楚驭被他这一句叨念的哭笑不得。走出寝殿之后,他越想越觉得蹊跷,趁人不备,偷偷出了延福殿,来到先前元景落水的地方。

溪面已复平静,碎裂的浮冰也已渐渐涌到一处,似有冻结之势。楚驭折断一根沾着雪的粗长树枝,探入水中。掌下猛然发力,搅的水面翻滚起来,红鲤落叶皆随着他的动作翻覆不停。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涌出漩涡的溪水,忽的看清了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异物。将树枝丢到旁边,足踏石阶,一跃入水中。冰水没顶不过须臾,他便提着一具被绑着巨石沉河的尸体,跳了出来。

那是一具女尸,在水中泡了许久,腐烂见骨,已看不出年纪模样,临死前不知多害怕,手中还紧紧攥着一个鼗鼓。楚驭一棍震碎她的四根指骨,那枚小小的鼗鼓这才跌出她掌心来。

这枚鼗鼓绘制精巧,不似寻常人家之物。在水中泡了这么久,上面的彩绘仍旧鲜明如昔,鼓耳坠着两枚晶莹剔透的琉璃珠,轻轻一摇,便发出一阵脆响。

阖宫上下,会玩这种小玩意儿的人,不作他想。楚驭看着地上肿胀的女尸,想起元景先前抓着燕帝时急切的神情,一时间全都明白了。

他心中莫名一动,先前残存的那点郁郁悄然荡开。思索片刻,以树枝为剑,挑起尸体匆匆而去。

扛着这么个东西,寻常的路便无法再走,他几经寻览躲藏,方才顺利丢进一个积满落雪的枯井之中。

第8章 云开

晚膳前燕帝来了一趟,见元景裹紧被子,侧身向里,尤是睡的香,也不去扰他,只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又嘱咐了侍奉的人几句,便匆匆离去。

这一日延福殿上下忙碌异常,白天累狠了,掌灯时分,便已安静下来,待到夜深风息之时,小柳倚坐在床榻旁,以手撑脸打盹。床帏之中,元景轻手轻脚地坐了起来。他也不忙着下去,先把金丝枕塞进被中,理出了一个蒙头蜷身的廓形,料想小柳不敢直接来掀,从缝隙里看见人在睡便罢了。

下来时却是费了一番功夫,元景探身出来时,看见小柳左眼半睁,吓得立刻缩了回去,过了会儿又去看,见他还是那个样子,有些明白了,伸出一只手在小柳眼前晃了晃,那边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元景暗松了一口气,心道:吓死我了。

为免惊动旁人,袄衣斗篷他全都不拿,身着单衣,拎起鞋子便往外跑。久暖乍寒,他一出殿门便冷的直哆嗦,见外面黑漆漆的,想起在水底看到的东西,心中害怕,又折回来提了一盏宫灯,才从偏殿旁一个窄小的破洞里钻了出去。

巡逻的御林卫悄如暗影,不知何时出现,唯靠踏雪之声来辨认。元景嘴里叼着自己的玉锁,用来止住牙齿打颤的声音。当值诸人不曾想到太子白天吃了一场苦头,夜里还有力气胡闹,未加防备。元景一路又藏又躲,雀鸟一般,跌跌撞撞往溪边奔去。

待到水边,元景已冷的连玉锁也衔不住,泄力般往石栏上一趴,撞的玉锁脆响。他毫不在意,提灯便照,但见水面如墨,除了偶尔飘来的几块浮冰,什么也看不见。正打算寻一个趁手工具之时,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殿下。

元景冷不丁被他一吓,提柄脱手而出,幸被人从旁一掠,才没有掉下去,他回头一看,与楚驭的目光撞到了一处,惊讶道:你怎么在这!

楚驭听他冷的嗓音嘶哑,皱了皱眉,将宫灯放到旁边,解开自己身上的貂裘斗篷,把他囫囵裹住:夜间听见动静,跟来看看,不想是殿下你。

元景裹紧了还带着他体温的斗篷,嘴硬道:我闷得慌,出来透透气不行么?

楚驭往旁边看了看,声音听不出情绪:这宫里的御林卫也是疏忽的过头了。

也不知这句话让元景哪儿不高兴了,他争辩道:这里是我家,我当然要比别人熟些,跟他们没关系。

楚驭也不说话,只低头看他。元景被他看的有点心虚,低下头,手从斗篷里探出来,去扯绒绒的毛边边。两个人对站了一会儿,楚驭伸手:送殿下回去?

元景抵触地往后一躲,不让他碰,恰逢一阵风来,吹得树梢上的雪滚到楚驭掌心里,元景看着雪水在他手心里化开,把脸偏到一边,咕哝道:不要你送。

楚驭很是知道怎么对付他,负手欲走:那我叫御林卫来送。

元景急了,在背后诶了一声,见他不理自己,追着他跑了几步:你不准去!

表情虽然凶声凶气,但声音绵软悠长,更像是在撒娇。楚驭回过头,见他眼角低垂,急的快要哭了,这才转过来:那你老实跟我说,来这里做什么?

元景看着沉寂的水面,沉默了很久:我来找人。楚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接他的话,只静静地听他说。元景继续道:今天我在水底看到一个人,像是我以前的乳母。

楚驭不动声色道:水底昏暗,殿下受了惊,许是看错了。

元景摇摇头:人我是没看清,但我看见她手里拿着的鼗鼓了。我记得那天很热,她抱着我拿裹了蛛网的竿子,去粘枝头的蝉,蝉爬的高,我总也粘不到,闹着不肯回去。她晒得久了,头晕,抱我也没抱稳,我摔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这里他指着自己的额边:破了个大口子,我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血,都吓哭了。医官来给我治伤时我还在掉眼泪,她说去拿我的小鼗鼓来给我玩,后来就没有回来。父皇说她年纪大了,照顾不动我,已经把她打发出宫了。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来:我知道父皇恼她了,那天父皇在我床边坐了好久,我听他老是叹气。

楚驭不知如何回答,给他系紧风帽的束带,佯做观望之态,环顾了片刻,说了句:劳烦殿下在这里等一等。隐入假山之中,再回来时,手中捧了几根五六尺长的粗壮树枝,以腕上缠带捆做一根,足有两丈余,指着溪面比划了一下,问他:还记得大概是什么位置么?

元景指了个地方,又去提长竿,似乎想自己找。双手合握之下,竟提不起来,他有些担心道: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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