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她是不喜欢辩驳这些的,但今儿醉意上涌,她只觉得委屈得心里泛酸:你不知道。
许颂不知道,当她一个人被丢在浮华海看了一轮日出的委屈和难受。
也不知道当她满心满意地想求复合,只得到了那份他从最开始便不喜欢她的证据。
是么。许颂唇角勾笑,语气有些嘲弄。
她咬了根烟,又从包里翻出只打火机点燃,一缕缕烟飘散在空中,模糊了视线。
她知道什么呢。
那会儿高中有段时间她和韩颂之坐同桌,下课时每次池矜月来找他,下一整节课他都是开心的。
每次看见林沐和池矜月说话,他握着笔却始终写不出一道题。
知道池矜月用积分随手兑的一个小玻璃挂坠,韩颂之挂在包上两年。知道一条刻着池矜月的发带,他一直保留着。
他性子冷,对人没敌意也没善意。可就在她伸手碰了下那个挂坠时,韩颂之第一次用警告的语气说话。
感受到烟味,池矜月身体本能感觉到不适。
她转身想走,却被人拉住了衣袖。
许颂从包的夹层里翻出一张粉色便利贴,年代挺久远了,便利贴边边上泛着黄。
给你,本来以为你们已经结婚了,是因为膈应才没请我,这是原先想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许颂将便利贴放在水池边,声音有些淡:
没想到你们没有结果,那也给你吧,因为我要结婚了,男朋友会误会。
便利贴上写着湾洱大学物理系。
字迹俊秀有力,似会戳破纸张。
池矜月认识这张便签。
高考前他们写愿望就写在这张便利贴上,由老师统一收走,高考后又统一由班长还给大家。
她当时偷摸着翻办公室,看见了属于韩颂之的便利贴。
才想要考湾洱大学。
扔了吧,我当时就见过了。池矜月淡声说。
许颂扯了扯唇角,又重新吸了口烟。她将便利贴翻了个面,说:这也见过么。
上面写着,池矜月。
她一眼便能认出,这也是韩颂之的字。
池矜月垂眸,或许是酒喝得太多,脑袋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细细密密地发疼。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只觉得荒唐。
梨枝给她的文件绝对是真的,但许颂更没有造假的必要。
池矜月抬手,细白的手指碰上那张便利贴,冰冷的纸张上染了些温度。指尖在那三个字上反复徘徊,池矜月喃喃道:
可是,他根本就不喜欢我啊。
可那又为何,他的梦想是她呢。
不喜欢么。许颂将烟头摁在垃圾桶上面,烫出一片黑印。
高考结束时她看到这张便利贴时,像是吃下了一颗坏掉的葡萄,又酸又苦,这种感觉她这辈子大概也忘不了。
骄阳正好,少年半趴在桌上。校服薄又软,勾出清瘦的肩胛骨。
韩颂之。她轻声开口。
少年直起身,柔软的发丝稍稍有些凌乱,平白添了些暖意。
你的便利贴我没找到。她私自藏了他的便利贴,希望自己以后不再有妄想。
她不擅长撒谎,语气结结巴巴脸又红,完全不像平时的她。
少年愣了下,说没关系。
他没有拆穿她。
许颂还没来得及最后说些什么,就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带着笑意跑过来,很自然地挽着他的手臂说些什么。
少年像是有些恼意,可唇角却泛出笑。
许颂向后退了几步,维持着最后的尊严退出他们的世界。
后来想了很久才勉强知道。
少年当时善意的不拆穿,只是如愿以偿的人对暗恋不得的人的怜悯。
怎么又开始回忆了,许颂将放在水池边的包背着,与池矜月擦肩而过:
可能自己幸福了也想让周边的人也快乐吧。池矜月,有点儿可惜,真的。
说完,许颂径直离开了房间。
随着关门声的响起,偌大的洗手间里转瞬只剩下她一个人。
池矜月拿了张纸一遍一遍地擦拭手心里的水珠,直到柔软的掌心被粗糙纸巾摩擦出红印子时,她才似突然清醒般地停止。
可心思依旧烦杂,就像纠缠在一块儿难以解开的线团一般。
她将那张沾着水渍的便利贴放进包里,走出洗手间。
恰巧看见他们在玩骰子,韩颂之输了一局。许颂抬眼看见池矜月,唇角勾了勾,在面前的卡堆中抽了一张。
旁边有几个爱玩的也一起凑过来看。
韩颂之大概心情好,也随着他们一起闹。
看见卡面时,众人唏嘘一声:班长,这问题也太没意思了,换一个吧。
抽到了就抽到了,换卡面做什么,许颂倚在沙发里,大声念出了问题:有信仰吗,曾经向几个神佛许过愿。
问题问出时,韩颂之食指扣在啤酒瓶盖那儿,指尖微动,气泡便咕噜咕噜蔓延开来,指尖也染上一层薄薄的冰雾。
池矜月站在洗手间门口,视线落在他的身上。
没有信仰,韩颂之仰头喝了口酒,桃花眸里很罕见失神了一瞬:但在神佛面前许过愿。
真的没想到,我记得我高考之前想拉着他拜大佛,有个男生笑道:你们猜他怎么说的。
怎么说的?有好几位男女笑着推搡他:张扬,你别卖关子啊。
我当时说。韩颂之声音响起,喧闹的场子里静了片刻。
是多走投无路的人才会相信神佛这些虚无的东西。
那你没有走投无路不也信了?
众人皆知,他是幸运的。韩氏自建立以来变无波无折。
当时......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韩颂之嘲讽般地笑了声:应该算是走投无路了。
说完,他仰头,将啤酒瓶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酒瓶磕在桌上,凹下去一个角。
第32章
韩颂之很快便买单走了,池矜月也从洗手间里出来,坐在沙发里又陪着玩了几把骰子。
她不擅长这些总是输,终于在输了三把后她提着黑色链条包走了。
韩颂之应该走了吧,池矜月想。
打开包厢门,一阵微冷的风触上皮肤,池矜月清醒了片刻。
走廊里暗沉沉的灰砖一路蔓延到尽头,舒缓的情歌和昏暗的灯光带了点暧昧的氛围。
走廊尽头有一阵脚步声。
池矜月看见那人停在垃圾桶旁,将尚未熄灭的烟头按在垃圾桶上,留下一道黑色焦印。而后走过来,在她身旁立住,两人影子交缠在一块儿。
其实没必要掐烟。韩颂之比她高了一个头,她平视着,恰好能看见他突出的喉结。
喉结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衬着冷白的肤色,有些妖艳。
当时躺在他怀里一遍遍啃咬他喉结处的小痣,说只能属于她时,池矜月没想到,有一天两人也能成为陌路人。
痣两侧的牙印消失,他也再也不需要迁就她掐灭烟。
习惯了,韩颂之淡淡道,嗓音因为刚吸烟变得有些哑:走吧,送你回家。
池矜月张口想拒绝,却又莫名其妙想到了那张藏在包里的便利贴。她指尖紧紧扣着黑色包链,一句话也没说径直向前走。
他没站在她身旁,永远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
一步之遥,却宛若天堑。
这饭店楼下就是条热闹的小吃街,初夏的风吹在皮肤上,混着丝丝凉意很舒服。小吃街的尽头有个卖唱的。
却没几个人买单,忧郁青年留着长发用吉他弹奏出低沉歌声,路边行人来来往往,却无人驻足。
随意用衣服搭造小盆上面只零零散散摆着几张小额钞票。
池矜月。
嗯?
我给你唱首歌。说完,他单手一撑,坐在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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