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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pa(99)(1 / 2)

好不容易寻见了个空隙,他才轻拽了拽那人的衣袖,故意闹他似的小声笑道:日生鬼域一役之后,秦仙君声名在外,还愿赏脸年年陪我回家,受这吵闹也不觉着厌烦?

秦念久坐在他身旁,面上永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仿佛满园热闹,唯他这处清凉般,淡淡应他:不会厌烦。

谈君迎嘴角扬起的弧度便愈深了几分。

像是看他不够似的,他看着秦念久微垂的眼睫,一颗心随着戏台上渐紧渐快的鼓点膨胀升起,装进了满园绛红的暖意又忽而跳落了一拍,令他僵住了唇角的笑意。

台上,伶人开了腔: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这熟悉的场景,这熟悉的对话,伶人熟悉的唱词这是

蓦地模糊想起了什么,谈君迎脑中意识仿佛一霎间抽离了开去,怔怔看着一派热闹红影中,有位被几人簇拥着的婆子牵着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有说有笑地向他们走来。

他记得了,他想起来了这是

脑中似有一池浮沫接连炸开,发出细碎窸窣的声响,他愣愣听那几人恭敬有礼地问候过他们二人,祝上了几句好年,随后又笑道:不知伯母先前跟二位仙君提过没有,这是我家小女

是外戚家的幼女,还在腹中时便与谈家结了亲,过了年方满四岁,还未取得一个称心的小名

话音与乐音糅杂在一块儿,一如他忆起来的那般,来人刮了刮那女孩儿饱满的脸颊,笑眯了一双眼:这不,难得得见二位仙君,还望仙君能给小女赐个小名,佑她一生平安顺遂

渐渐想起了更多,谈君迎怔怔张了张嘴,听见自己笑着应道:这若是让我来取,只怕诸位信不过我

要知道他幼时品性顽劣可是有耳皆闻,年长后姿态轻浮更是有目共睹,这起名的差事,就算他人敢托,他也是断不敢应的。忽略了来人一迭声的哪会哪会,岂敢岂敢和连连紧摆的手,他转向了身侧的秦念久,拿手肘轻撞了撞他,弯眼笑道:不如你来?

来人立刻便不再哪会,岂敢了,也打住了摆手的动作,满脸期待地看了过去。

数道视线齐汇在秦念久身上,他面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稍思索了一下,片刻后道:我并不擅起名取字。但听闻惜字很好。是取与心

有幸能得仙君赐字,他话还未说完,来人已笑开了花,击掌应和道:啊呀,好啊,心昔惜、情昔惜,惜取少年时!

惜衣有衣,惜食有食。好,好!

当真是好名字!

立刻便有人逗起了那小女孩:惜惜!惜惜!

婆子亦把小女孩的双手一拢,教她作拜拜状,逗她道:惜惜,上香!

小女孩便咧开了嘴,咯咯地笑,略显含糊地学道:惜惜,上香!

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一片温融红影中,笑音纷扬,乐声悠远,就连一袭白衣、面上无甚表情的秦念久都好似沾染上了几分温热人气,却无人发现谈君迎渐暗下去的眸色,亦无人知晓他渐凉下去的一颗热心。

他为何僵住了笑?

他为何会觉得心寒?

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杂声随光退远,谈风月迷惘地抚上了自己僵住的嘴角,渐渐想起了更多。是了,是因为

转眼,仍是满目的红意。

日生鬼域一战,惨烈非常。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尸山堆聚,血海顺流。

两截红袖搭在肩上,露出的几寸手臂上伤痕累累,已被细心地上好了药,包扎妥当。

一身青衣斑驳的谈君迎背着秦念久,逆着赶来救援的人潮缓步而行。

虽也疲惫至极,但他斩鬼向来不似秦念久般尽心,尚有几分余力。却是不愿设阵传送的只因他不愿。他贪这一刻的相贴。

枕在他脑后的人整个人都失了力,沉沉挂在他身上,呼吸绵长。

一呼、一吸,浅浅扑在他颈间,好似在呵他的痒,于是他就笑了起来,轻啧一声,此役过后,你可就要扬名喽

背上的人自然无力应他,昏昏地将头更垂下去了些,惹得他又是一阵莞尔,片刻后低低笑道:当真少见你虚弱至此,倒让我捡着了便宜。

即便宗门中强者如云,若是他秦念久认第二,便也无人敢认第一,何曾见过他露出这般虚弱姿态。哪怕他们二人竹马相识,自幼同长起来,朝夕相伴地入世除祟,也甚少有这样亲近的时分。

自言自语地,他步步踏在血泥之中,絮絮与背上的人说着话:唔,要论捡着了便宜,我自当开心些才是。可见你这样,我又宁愿不捡这便宜了

天知道当他刚刚提剑杀却一鬼,蓦然回首得见这人自鬼王手中急坠而下,重重摔落在地时有多心惊。那一瞬,仿佛遍身血液都一霎冻止了般,他连一颗心脏都不知该怎么跳了,只凭本能地飞掠向他

心中满是后怕之意,他眼帘微微一垂,下了个准话:不要这便宜了。你还是好手好脚地待在我身侧,才更顺眼些。

他言语惯来轻浮,无论说些什么都像是在玩笑,只好在秦念久此时正昏睡着,让他能将语调放真些、放慢些,缓缓诉出一些真心,不然像现在这般,只教人担心。

正经不过片刻。他忽地又轻轻笑出了声,掂了掂背上的人,只不过么,横竖眼下这便宜已占了我私心想走慢些,秦仙君可别怪罪于我。

背上的人依旧没有应他,只昏沉地闭着眼,垂落在前的两截红袖随着他的步伐慢慢轻晃。

你师姐受伤颇重,你师尊已先行将她带回了聚沧。你师兄则被玉烟请了去,要帮手替人疗伤忽略了在鬼域残垣中四处奔走呼喝的别宗门人,谈君迎背着背上的人慢慢走着,慢慢数给他听,一是为要他安心,二是要为自己邀功:看,唯有我顾着你。

总是不忿秦逢那老头子偏心他抿抿唇,勉强腾出了一只手来,小心翼翼地抚过了那红袖下裹满了药纱的手臂,满不确定地念叨道:这回该也不会留疤吧?

世上谁人不知秦仙尊斩鬼无情、奋不顾身。每每见他受伤,都是他来替他包扎疗伤谈君迎不带笑意地扯了扯嘴角,低低将话说给风听:我师尊赠予我的金风紫露,我是一滴也没用着,全耗在你身上了。方才用尽了最后一瓶,日后还得再找他去取还是不取了?你也就别这般拼命了日生鬼域都被端了,十七宗还在呢,哪儿还有鬼患他们摆不平?事已终了,不如我俩就此改名换姓,归隐山林

占据心间已久,却不敢透露半分的情愫原本只如鱼群在水面之下游动,现下却一尾尾被后怕二字钓了起来,扑腾不止,令他所言愈发不着边际起来,换姓或许有些过了?那便改名吧改名可是件要紧事我么,随意择字即可,你呢我想想啊,就叫

他背着秦念久慢慢走着,步伐稳健,气息规律,声音却又低了几分,藏在其中的私心与小心却显露无疑,我见惜字就不错。惜,与心共度日么。

被自己逗得闷闷笑了两声,他略有些放胆地道:我有小名,你也知道的,你却没有,这样便也有了。惜惜,难道不比那落俗的卿卿叫起来顺耳?

饶是平日里轻浮如他,这样露骨的话,他也是向来不敢吐露半字的,就连此刻,也只如蜻蜓点水般透露出了些许,便又急匆匆地岔开了去,归隐也不好。我总爱热闹些,能相伴游历山川,尝些各地吃食不也美哉?总比成日斩鬼,时时为你心惊来得要好

絮絮地,他讲了许多,有的没的,从天南讲到海北,不时兀自闷笑出声。满域喧闹都似与他们无关,前路仿佛无尽,能说的话也像是无尽,可以就这么一直走下去。

那时的他哪有想到后来呢。他只想着世人都说孝感动天,既是如此,难道长此以往,他的真意还不足以打动一根木头,融化一块坚冰?

总有一日的吧。

若当真有一日,能四处逍遥,能玩笑地唤那人惜惜,而那人也能解其中意,那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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