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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煜没有多问,机械地搬运着机舱内的物品。
“贺总!”贺煜搬到一半,听到有人喊他,是熟悉的声音。
贺煜回过头,明玛手中拿着铲子往自己走来:“你速度很快,走吧,那边需要帮忙。”
明玛没有问贺煜,他们的直升机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这么快,物资又那么恰好,都是当下必须的。
他只是拉着贺煜,开始挖被埋在雪下的厨房,食物一点点地露出来,之后被转移到安全的区域,然后接着是医疗帐篷和药品。
“何梓其当时刚好在帐外,被冲倒了,冰块压断了她的腿。”明玛说:“你穿得也有点少,一会儿我找一件羽绒服给你套下,现在什么都没有。”
贺煜没有接话,所有的东西,都被埋在雪下,他默默挥着手中的雪铲,快速地将医疗帐篷上的雪往外铲。
雪中露出了一只灰白的手,贺煜放下雪铲,蹲下身,用手轻轻刨开堆在那人身上的雪,是欧洲团队的队医,已经没有生气。
“把他身上的身份卡,摘下来,我去拿防水布”明玛指挥道。
明玛找来一张防水尼龙布,垫在一旁,两人把队医搬起,放在尼龙布中央,小心翼翼地裹起来后用攀登绳绑紧,然后把身份卡挂到攀登绳子外,拖到一旁,等待集中安置。
两人沉默着续铲除医药帐篷的雪,能用的药物剩下的不多,但总比没有强。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地震引发雪崩后三个小时,贺煜到达K1大本营一小时。
明玛终于是找到羽绒服,他递给贺煜示意他抓紧换上。两人去了新搭盖起的医疗帐篷看望何梓其。
医疗帐篷里没有设置病床,伤员一排排地躺在地上,何梓其就在其中,打着止痛针,低声□□着。
大本营只剩下宝峰的女队医,她认出贺煜,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表示对他带来药品的感谢,随后便又忙碌起来。
伤员一个接一个地被抬过来,撞伤头的,骨折的,队医用帐篷桅杆将他们固定好,除了止痛剂,也别无他法。贺煜走出医疗帐篷,低头看到自己胸前染了一片血迹,也不知道是谁的,什么时候沾上的。
贺煜一直在找简宁,也一直没有看到简宁。
他没有问明玛,也许这个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当贺煜进入厨房时,明玛正在用无线电与人通话,但是对方没有应答,明玛只是单方不断地发送讯息。
明玛递给贺煜一碗热汤,让他垫垫肚子,然后沙哑地开口:“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丹普和简宁。他们连同木贡三个人,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开始上山修路。”
“大概在多高?”贺煜问。
“6500左右吧,以简宁的速度。”明玛叹了口气。
“再等等吧,还没超过24小时。”贺煜安慰明玛,虽然他自己觉得毫无作用。
第14章
夜晚的K1大本营并不是完全寂静的,冰川爆裂的噼啪声,冰瀑暗缓移动的闷响,在雪崩过后的夜里听起来异常刺耳。
贺煜在欧洲营地找到Ben,他在协助清点人数,其实也不需要清点,站着的人一目了然,而横在地上,用各色尼龙布包裹的,却是是十个手指头数也数不过来。
Ben的表情凝重,自己平时在救援一线争分夺秒地运送病人,但这样的场景也是触目惊心。
和BEN一起到达K1大本营后,贺煜和他分开行动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超过4小时,却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般,两人再见面后,Ben走向前,给贺煜一个拥抱。他们谁也没有提简宁,等待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最近的补寄村庄离K1大本营有2天的徒步脚程,除了等待明早天晴直升机救援,剩下的便只有自救。
余下的人自发的将睡帐集中搭盖,大部分人穿着登山靴,躺在睡袋里,做着最坏的打算,虽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再来一次大雪崩,自己该往什么地方逃跑。
贺煜坐在帐篷前发呆,他选择了靠近边缘的帐篷,正对着简宁上山的路线。
明玛给他带来一些热食,和他说,太靠近边缘,有点危险,如果再来一次大雪崩,这个帐篷将会是第一个被被吞噬的。
贺煜回答:“没有关系,这样看得清楚。”
明玛没有在坚持。
两人站在帐篷外喝着热饮,夜幕完全笼罩了K1大本营,能见度不高,救援无法在进行,反而给人一点喘息的空间。
“简宁的父母,是在K1失踪的。”明玛说:“他十三岁的时候,现在都还在山上,还没找回来,所以每年窗口期,他都会来走一圈。”
“有结果吗?”贺煜明知故问,沉默却是这个时候更令人恐惧的事,他强制自己找点话说。
“没有。但是他一直不肯放弃。”
“会有奇迹也说不准”贺煜盯着远处的冰壁说。
“会有的。”明玛若有所指。
贺煜低头看了下手机,没有信号。
“K1南坡这里是都没有通讯信号吗?”贺煜摆弄着手机,他还有一台GPS通讯器,信号也是一片空白。
“这里没有基站,有个卫星讯号接收器,但是被雪压着了,用不了。”明玛看着停在石滩中央的直升机,回答:“现在没人能和山下联系,只能等明天天晴,你们直升机下去。”
“我和Ben说下。那个接收器在哪里,我看看还能不能修。”贺煜转身要往Ben的帐篷走,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闷响,如轰鸣不断的雷响,约逼约近。
“快,进帐篷,雪崩来了。”明玛大喊,推了贺煜一把。
贺煜匆忙戴上头盔,转身爬进帐篷,双手颤抖地拉上帐篷拉链。
雪崩的巨响夹杂着C3营地的暴风雪呼啸声不绝于耳,贺煜坐在帐篷里,头痛欲裂,他觉得这场雪崩的时间长得没有尽头,自己便困在这帐篷里听天由命。
他想起自己上一次在帐篷里听天由命时,最后是简宁将他拖了回来。而现在简宁又在哪里?又有谁能将他从死亡线拉回,他觉得自己的胸口空出了一个洞。
骇人的闷响声最终没有靠近营地,一切又恢复原有的寂静,剩下冰川的爆裂声不绝于耳。
彻底觉得安全后,贺煜爬出帐篷,帐篷狭小的空间,压抑得令他喘不过气。
午夜的K1并不会完全陷入黑暗,又是一个月圆夜,月光照亮了K1大本营的皑皑白雪,泛着幽蓝,那些埋在雪下的帐篷与物品,若隐若现。
其他人也纷纷爬出帐篷,外面虽然寒冷,但被困在极端恶劣的环境里,能看到自己的同伴,比什么都来的安心。
入夜以后,雪便一直下个不停,不大;在头灯的照射下,落在衣物上一触即化。贺煜伸手拍开自己帐篷门帘上的堆雪,灯影晃动。
“那里是不是有人啊。”贺煜听到有人指着自己背后喊着。
他回过头,一道灯光从冰壁处直射过来,照得他睁不开眼。
黑暗中,一个人影从陡峭冰壁处娴熟地垂降而下,背上还背着个人。
之后那人拄着冰镐步伐坚定地向营地走来。
是简宁。
雪还在下,雪花在光束中纷飞,闪着亮光,贺煜怀疑自己是否坠入梦境。
“简宁!”
贺煜听到明玛激动的喊声,然后从自己身边快速跑过。
紧接着是Ben,然后还有宝峰的其他尼尔帕协作,他们从贺煜身旁擦肩跑过,冲到简宁面前,而贺煜只是站在帐篷前,望着简宁,一动不动。
明玛小心翼翼地将简宁背上的人卸下,木贡被雪崩冲断肋骨,刺伤肺部,唇边挂着血丝,拉风箱似的喘着粗气。
很快,木贡被抬上担架,送往医疗帐篷。
“后面还有人吗?”明玛把简宁上上下下摸过一遍,确认没有受伤后,最终还是问出这句话。
简宁摘下头盔,乌发散落在苍白的额头前,他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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