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经验之谈
第二日,昀皇贵妃继续称病。
瑶帝探望之后又去了皎月宫和映嫔戏耍,昀皇贵妃听说后气得直哆嗦,终于在第三天时真病了。
白茸被玄青劝说去碧泉宫探望,一进主殿就闻到一股药味儿,用帕子遮住鼻子,问接待他的宫人:“你家主子得什么病了?”
宫人说不知道。
白茸一翻眼,走进里屋。只见昀皇贵妃靠在软榻上,正无精打采地对着天花板出神,眼圈黑乎乎的,脸色青白,嘴唇毫无血色。
情况看起来并不好。
他收起看热闹的心态,问:“怎么几日不见成这幅样子了?”
昀皇贵妃动动眼珠,唉声叹息:“姓应的简直太可恶,明知道皇上要来我这,还要中途打劫。”
“这种事儿不是以前就有吗,你就为了这点事生气了?”
昀皇贵妃挣扎坐起,长发披肩,神色慌张:“我晚上做噩梦,一个接一个怎么也醒不过来,一闭眼就有,我已经不敢睡了。”
“这么严重?”白茸有些幸灾乐祸,“你以前做太多坏事,这是报应。”
昀皇贵妃陷入那光怪陆离的回忆中,并没有计较他的态度,而是肯定道:“我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凡是做下了就绝不后悔害怕。这些梦与以前之事无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梦啊,说来听听。”
“有个人在空中飘,用头发缠住脖子想勒死我。还有的梦里,有人拿斧头砍我,醒来之后全身疼痛,仿佛真被砍了一样。”
“梦都反的,说不定这是预示着皇上对你的恩宠呢。”白茸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的是自己曾做过的梦魇。
从碧泉宫出来后,他去御花园散步,跟玄青说起此事:“这绝对不是巧合,我敢说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玄青也觉得不同的人做同样的梦的确有古怪,说道:“您昨日又做噩梦了吗?”
“不曾,这几天睡得都还好。”他想了一下,笑道,“兴许是跟他吵嘴,心情好睡得香。”
玄青无言以对,白茸跟瑶帝拌嘴时他的心都快跳出来,唯恐盛怒的帝王降下可怕的惩处。正当他还在想着说些什么的时候,走在身前的白茸突然停下脚步。他顺着那目光看过去,原来映嫔就坐在花园长凳上,打扮得花枝招展,对着他们笑意盈盈。
尽管白茸对映嫔多有不满,但也必须承认,眼前的那张明媚的脸真好看,无怪乎瑶帝又被他迷住,既往不咎。
想起瑶帝,他又有一肚子气,映嫔害他,非但没得到处罚反而依然受宠,这让他不能忍受。他走过去,气势做足,斜眼道:“映嫔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美丽的笑容一僵,映嫔不情愿地站起来,快速弯了弯膝头,口中问安。
他见好就收,抬脚刚要走时,只听映嫔忽道:“上回让我找的花瓶和挂画又找到了,不知昼妃还要不要?”
“怎么才找到?”白茸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
“是我记性不好,以为收在库房里,就一直在那找来找去。前几日我才想起来,那花瓶就放在墙角当了痰盂。还有那牡丹图,被我随手赏了个听话的奴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茸脸上笑容不变:“赏了就赏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毕竟牡丹可是真国色,到了庸脂俗粉手中恐怕要羞死,现在终于脱离苦海,我真替那画感到高兴。”
映嫔气道:“你说谁庸脂俗粉?”
“说你呢。”白茸昂首,“还有那个花瓶,当痰盂也挺好。晔贵妃就是在皎月宫病死的,听说死前咳血咳痰。你放一个痰盂在床前,也算是继承他的衣钵。我就先祝你早日步他的后尘。”
映嫔还要回嘴,被身后的夕岚悄悄制止,低眉顺眼地恭送白茸走远,之后才气哼哼道:“什么玩意儿啊,竟敢诅咒我。”
夕岚道:“主子小心些,昼妃有盛宠,跟他作对没好处。”
“什么盛宠,我看是失宠。等我回去就跟皇上说,给他治罪。”
“主子可别,搞不好皇上会不高兴的。”
“怕什么,皇上现在离不开我。”映嫔骄傲道。
夕岚低声道:“昙贵妃送到香膏还是少用为妙。”
映嫔何尝不知这个道理,可那玫瑰玉蓉膏就是好用,用了瑶帝就想他,不用瑶帝就不来。现在,香膏是他唯一能拴住圣心的东西。他悄悄问夕岚:“玫瑰玉蓉膏里是不是加东西了?”
夕岚也同样小声道:“那是肯定的,但此事不宜声张,主子偶尔用也就罢了,千万别上瘾。”
映嫔叹气,没了再逗留下去的心气,说道:“咱们走吧。”
“不等皇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了,去庄逸宫跟太皇太后聊天去。”
再说白茸,跟映嫔分开后也没了散步的兴致,直接回到毓臻宫,可还没落轿,就有人报称夏太妃有请。他心知所为何事,懒懒一摆手,步辇直接转往永宁宫。
他到时,六局的人正跟夏太妃回话。再仔细一看,原来是舒尚仪,身后还站着几个看样子像是各司管事一类的人。
他并不打扰,坐在偏厅等候。
说是偏厅,其实并不是独立房间,它只和正厅隔了一扇可推拉的镂空雕花门,并不隔音。他一边喝茶一边听夏太妃说道:“真是好笑,他家以为皇宫是什么地方,说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儿子这辈子卖给皇上了,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他若真想念,倒是可以收拾出一些衣物鞋子之类的东西交给他们,人是绝对不能带走的,要埋到圽园去。”
“是,是,奴才也是这么跟田家说的,只是田家似乎还想再见一面。”
“见一面能管什么用呢,徒增悲伤。”夏太妃叹气,“也罢,田贵人年纪轻轻就枉死也算倒霉,你让他们在丧礼之前进宫再看一眼吧,人不许多,双亲来即可。”
舒尚仪应下,又道:“这是陪葬器物的单子,您过目,若没问题,奴才就让人照着去准备了。”
“先放下吧,你派人晚上过来听信儿。”
舒尚仪带人走了。
白茸从偏厅出来,走到桌前,随意翻开桌上的册子,看了几眼,叫道:“这么少啊,当初我看晴贵人的陪葬品摆满棺材,一同抬出去的还有三箱冥器,怎么同样是贵人,田氏的少得可怜,恐怕连半箱都填不满。”
“这就是有宠爱和没宠爱的区别。”夏太妃道,“晴贵人的东西也不算多,他一个外邦之人又是……”他顿了一下,想到对方还不知实情,改口道,“和亲来的,给他置办的东西多半是面子货。要说真正的厚葬,还数晔贵妃。我听如湄说,晔贵妃穿的是全套缂丝锦衫,盖的是陀罗经被,嘴里含的是夜明珠,周身全是金器压棺,随葬的各式珍玩多达三百多种,此外另有十箱马蹄金和八箱珠宝首饰绫罗绸缎。”
白茸看看手中单薄的册子,心生感叹。都说世间之物生带不来死带不去,可实际上薄葬厚葬还是有实质区别的,至少几百年后被盗墓时不至于被人骂一句穷鬼。“我听说,妃位及以上的人薨逝还要生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按规定是要求近侍生殉。”
“可我看晔贵妃身边的晴蓝还在宫中。”
“大概是他生前做了安排,这就另当别论了。”夏太妃看出白茸眼中的畏惧,说道,“你也别觉得残忍,祖制如此是有原因的。以前,各宫争斗比现在激烈得多,很多时候都是近侍串通外人坑害自己主子,为了杜绝家贼,这才出台了这项生殉制度。只有奴才和主子的生死捆绑在一起,奴才们才能尽心尽力伺候,不被利益所诱惑。”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但白茸仍觉得活人殉葬有违天理,说道:“我那可要好好保养身体,免得早早死了连累了玄青。”
玄青笑道:“主子一定能长命百岁。”
夏太妃最看不上他们主仆情深,不耐烦地将玄青轰出屋,对白茸道:“大多数时候,只要不是暴毙,做主子的死前都会给近侍安排好去处,真正殉葬的少之又少。所以你就甭操心玄青了,还是多想想自己吧。其实按祖制,皇帝驾崩,嫔妃们也是要去守陵的。”
“啊?”白茸第一次听说,震惊之余又疑惑,“那您为何……”
“还是那句话,先帝生前特意安排归宿的要另当别论。先帝后宫有名分的二十多人,若算是未册封的美人,一共得有五六十人,可现在留宫里的也就只有六七位。这些都是早找好出路的,至于那些不受宠的动手晚的没门路的都通通拉到皇陵去过活死人的日子。”
“活死人?”
“是啊,你还不知道怎么守陵呢吧,那可真是比死都难受。守陵的人不许说话不许玩乐,甚至都不能笑,避免打搅到帝王安眠。而且作息安排要和帝王生前一样,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用膳什么时候沐浴,流程按部就班,少一环都不行,这就是所谓事死如事生。不仅如此,守陵人的住处是不许熄灯的,常年在那亮如白昼的屋子里生活,能把人逼疯。”
“这也太可怜了。”
“当年先帝驾崩后,就有六位嫔妃听说要去守陵而直接自尽。”夏太妃看了他几眼,说道,“你比皇上小十四五岁,按照正常来说,他也会走你前头,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白茸从没想过,瑶帝正值壮年,似乎离这种事还远得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到时候,你若为皇后,那倒没有这些烦恼,可若还没走到那一步皇上就先走了呢,有些事从现在就要开始打算了。就拿宫中许太嫔和王太嫔来说吧,他们两个连封号都没混到,很不受宠。可人家脑子活分,另辟蹊径,从太皇太后身上入手,天天去庄逸宫坐着,把老东西哄得别提多高兴了。等先帝驾崩后,庄逸宫就以陪伴太皇太后的名义发出懿旨特意留他们两个在宫中生活。”
“我才不会恭维太皇太后。”
“他那把年纪肯定也是走在皇上前头,恭维也没用,你现在要靠皇上替你打算。”
白茸闷闷不乐,用鞋跟去踢椅子腿:“我知道后半辈子要仰仗皇上,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受了那么大委屈,差点死掉,皇上就这么赦免了他,对我太不公平。”
“公平?”夏太妃哈哈笑起来,眼角处的细褶又深了几分,“你跟皇上谈公平?”
“难道不是吗?”白茸有些发急,“我被诬陷杀人,就要被贬去冷宫,颜梦华杖杀我,为何能被偏袒。”
“因为杖杀你的旨意是庄逸宫发出的,就凭这点,颜梦华就能脱罪。”
“那……”
“别告诉我你还想问责太皇太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