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低头退后几步,侧身让步辇先行,然而等了许久却是映嫔走下来,踱步到他跟前:“我也没别的事儿,就是想问问,宫人僭越该是什么处罚?”
玄青心头一跳,已经预感到不详,答道:“回映主子,那得看是什么僭越,是衣食上的还是举止上的。”
“衣食上的。”
“应该……杖二十,交由慎刑司处置。”
“很好,那就跟我走一趟慎刑司吧。”
玄青惊道:“奴才并无僭越之处,还请映主子明察。”
“明察过了,罚的就是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两个宫人走来,一左一右架起玄青。
“那也得说清缘由,您无故责罚,没有道理。”
“昨天的乳酪果盒是你吃的吧,”映嫔好整以暇,幸灾乐祸,“你一个奴才吃了本该主子才能享用的东西,这不是僭越是什么?”
玄青明白对方就是故意找他不痛快的,心下后悔,早知道如此就不馋嘴了。其实早在白茸提出来赏赐他们乳酪果盒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妥,吃不完赏下去是一回事,直接拿给底下人吃又是另一回事。但他是真的想尝一尝那独特的滋味,以前夏太妃品尝的时候那乳香馋得他流口水,这次得了机会便心存侥幸,想着偶尔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谁会和毓臻宫计较呢,谁敢呢。
可现实就是,皎月宫的映嫔敢,不但敢叫板,还敢打人。
等他被带到慎刑司,看着映嫔和陆言之交涉时,脑子里蹦出一个词,为嘴伤身。
面对来势汹汹的映嫔,陆言之先是不经意看了阿笙一眼,然后陪笑道:“映主子息怒,按照宫规,玄青有错应该昼妃惩处,您看要不要先通知毓臻宫?”
映嫔抱胸冷笑:“我的话不顶用啊,那谁的话顶用,太皇太后吗?用不用我去庄逸宫请道懿旨过来?”
陆言之打个哆嗦,心知太皇太后的懿旨可就不是打人这么简单了,八成就是直接打死。于是不再废话,对玄青道:“咱们都是宫里当差的,你就别难为我了……”
玄青无奈,自觉趴在长凳上,两手抓紧凳子腿。当冷水浇下时,下身直打颤。旋即,屁股上便挨了重重一棍。
尖叫压根儿没出口。不是他坚强,而是差点背过气去,把惨叫生生压回嗓子,只剩一口血堵在心口。
第二杖打下时,他觉得自己要死了,被腰斩了。腰以下部分不像是他的,同时又觉得全身上下只剩下个屁股被火钳烙烫,其他地方像不存在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可比夏太妃罚他时要厉害多了,相较之下那次就像过家家。
每一杖的间隔都很长,似乎是故意要让他吸收所有痛苦之后再品尝下一次重击所带来的锥骨之痛。
边上有人唱数,刚刚到第五杖。他视线模糊,脑子发昏,不断乞求上天能让他立即晕过去。
又浇下一次水,他紧绷住身体等待剧痛。紧接着,宫门外炸响起一道厉声。
“应嘉柠你好大的胆子,毓臻宫的人也敢动!”
映嫔回过头,面对一脸怒容的白茸毫不示弱:“毓臻宫的奴才不懂规矩,我帮你教训一下,你该……”话音未落,一瓢水泼来。
夕岚发出一声尖叫,看着湿淋淋的映嫔手足无措。
“你……”映嫔宛如湿了毛的锦鸡,数层锦衣贴在身上,发丝乱了一半,另一半耷拉在脑袋顶,好像晒蔫的花骨朵。他先是看看自己身上,又瞅瞅白茸手中的水瓢,抖着嘴唇道,“你怎么敢?!”
白茸一瞪眼:“皎月宫的映嫔不懂规矩,我教训一下,你该感谢我才是。”
“你的奴才是金子做的,打不得吗?他僭越吃了主子的东西,就该罚。”映嫔昂起头,尽管现在形貌狼狈,但在气势上绝不认输。
“你算老几啊,也敢在这叫嚣!我家玄青就是金子做的,就是打不得,就是能吃主子的东西,穿主子的衣服,他就是比你高贵!”白茸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扬起下巴,高傲且轻蔑,继续道,“我毓臻宫的奴才就是过得比皎月宫的主子还像主子,你要是不服就自己找个犄角旮旯朝狗尾巴草撒气去。”
“你敢这么说,就不怕皇上治你个罔顾尊卑的罪名?”映嫔哼道,“又或者你这也是在给自己出头呢,你之前就是奴才,所以最看不得奴才受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茸扬起水瓢,砸在映嫔面门上。
“啊啊啊……”映嫔捂着鼻子叫喊,“你疯了!你……”夕岚扶住他,用帕子抱住出血不止的鼻子,小声劝道,“主子快别说了,他是妃您是嫔。”
然而这句话在映嫔耳中更像是一种刺激,凭什么白茸一个相貌平平的奴才能成为妃,而出身名门才貌双全的他却只能成为嫔?
这不公平!
“白茸!你不要仗着皇上宠爱就胡作非为!”映嫔大叫。
“这话我还给你,不要觉得有太皇太后撑腰就敢骑在我头上撒野!长得像根葱条,就真以为自己是大葱了,谁拿你蘸酱啊。”白茸一指大门,“现在带着你的人快滚,否则看我敢不敢打你!”说完,抄起宫人手中的木杖胡乱抡过去。
夕岚害唯恐映嫔被打到,护着他往慎刑司大门口转移,然而刚逃出门就又被来人堵住。
是昀皇贵妃。
“有人报称慎刑司内审理宫人僭越一事,我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到底是谁僭越,又是谁要处罚。”他每说一句,就往前行一步,映嫔被高贵优雅的张力压迫得无处遁形,一步步后退,最后又回慎刑司院内。
“咦,昼妃也在啊。”昀皇贵妃含笑道。
白茸扔掉手里的棍子,行礼道:“皇贵妃金安。”
昀皇贵妃有意无意地看了映嫔一眼,后者按捺住火气也行了一礼。接着,他看到还趴在长凳上的玄青,疑道:“就是你被指僭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玄青忍痛道:“奴才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已经知错了,再不敢了。”
昀皇贵妃对白茸道,“你也真是的,玄青好歹也是毓臻宫的大宫人,是有体面的。纵使有错,关起门来教训几下也就算了,用的着拉到这里来打板子吗?”
白茸心里发笑,面上却委屈:“那乳酪果盒本就是我赏他的,怎么会罚呢,实在是有人见不得我宫里之人待遇好,趁我不在,硬把人劫持到这里处罚。”
“真是奇事,居然还有越俎代庖的。是谁这么无事生非,人家主子都不管,他却跳出来代管,这不是吃饱了撑得嘛。”
白茸瞥向一旁。
映嫔被他们的一唱一和弄得心烦意乱,不管不顾道:“是我要罚的,乳酪果盒本就是我提前预定好的,御膳房多拿了好几个给毓臻宫。要是昼妃胃口好都吃下去我就自认倒霉,可偏偏还是给几个奴才吃,他就没想过我的感受吗?”
白茸嗤笑:“我又不是你爹,做事还需要顾及你的感受?要不你叫我一声爹,以后我事事顺着你这当儿子的意。”
“你……”映嫔气结,头晕目眩,险些晕过去。
昀皇贵妃道:“毓臻宫拿本该给主子们的东西赏给宫人是不对,但这也不是你杖罚玄青的理由。你是皎月宫的主子,罚不到毓臻宫去。而且你以嫔的身份挑衅妃位,这才是僭越。”
映嫔手指前方:“那他也不能打人啊。”说着拿开捂脸的帕子,鼻血已经止住,结成一块红痂,糊在脸上正中的位置,活像个走江湖卖艺的。
昀皇贵妃因为太皇太后的缘故,对映嫔没有任何好感,以前只觉得人长得漂亮嘴巴甜,而今再看,却生出几分厌恶,忽然发觉就连白茸的五官都比他耐看。
“你打他的奴才,他打你,没毛病。”昀皇贵妃说着笑出声,“此事就算扯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
“你觉不公平?那要不这样吧,为了公平起见,玄青挨了多少下,你也挨多少下,如何?”昀皇贵妃道,“这样总该满意了吧。”
映嫔极度愤怒,而夕岚则明白这其实是昀皇贵妃给他们找个下坡呢,推着自家主子就往外走。
“你别推我,我……”映嫔不依不饶还要理论,夕岚在他耳边说几句,他立时安静下来,嘴角一勾,快步离去。
昀皇贵妃见映嫔态度转变,对白茸道:“他一定会去庄逸宫告状,否则才不会轻易罢休。”
白茸道:“让他告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过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你我现在是同盟,盟友有难我自当救援。此次就当是我释出诚意,但愿某日我需要时你也能挺身而出。”
“这你放心,只要有利于我,必定竭尽全力。”
“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此次的事确实错处在你。你平时不喜欢的不想要了的随手赏下去多少都没人管,但也不能嚣张到直接替奴才们索要的地步,这回是映嫔抓住把柄,我还能用个僭越吓唬他一下,下回要是昙贵妃发难呢,要是太皇太后插手,恐怕玄青就真得被打死了。”
“提起太后太后,你就不怕他对你不利?”
“已经彻底撕破脸了,还有什么怕不怕的。而且,太皇太后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太过愤怒的。”
“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近侍僭越自古有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敢说,庄逸宫的行香子也享用过不少好东西呢,太皇太后若是要拿这件事开刀,那第一个被打死的就是行香子。”昀皇贵妃扭脸对好容易爬起来的玄青道,“这几板子也给你长长记性,你主子年纪轻有些事不知道利害关系,可你不能糊涂。你若真守奴才的规矩,那今日的棍子无论如何也打不到你身上。”
玄青被说得无地自容。
昀皇贵妃走后,白茸亲自扶起玄青,说道:“能走吗,要不我给你抬个担架吧。”
玄青哪儿敢再招摇,答道:“奴才能走,没事儿。”
白茸命两人搀扶玄青先行,然后慢悠悠来到一直看热闹的陆言之身侧,说道:“这么看我又欠你个人情。”
陆言之一躬身,笑道:“您言重了,都是分内之事。”
“不过我好奇的是,今日的事若是倒过来,你会去通知映嫔吗?”
陆言之笑而不语。
白茸道:“你可真是老狐狸,谁都不得罪。”
“奴才掌刑责,若公然厚此薄彼那就没法在宫里混了。”
“公然……”白茸道,“这词用的妙。”说完,带着彼此都心照不宣的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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