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皇贵妃似乎没瞧见白茸,跟瑶帝禀报了映妃丧礼的情况,说完也不废话,就这么静静站着。而相较于他的平静,昙贵妃则显得有些凌乱。好像刚跟人打了一架似的,金簪都是歪的。“爱妃这是怎么了?”瑶帝问。
“没什么,丧礼之前出了点小状况,已经解决了。”
白茸插嘴:“什么状况?”他料想不是好事,因此有此一问,希望昙贵妃能在瑶帝面前出丑。
昙贵妃不想回答,可瑶帝一副求知欲旺盛的样子,不得不硬着头皮道:“映妃的近侍夕岚不愿遵守祖制为主殉葬,闹了一通。”
“不愿?”瑶帝皱眉,“那最后呢?”
“已经上路了。”
昀皇贵妃当时也在场,想起那鸡飞狗跳的场面,无奈之余又感到一丝疑惑。夕岚熟知宫中各项规定,按说不会不知道为主殉葬这种事,以他的精明肯定会给自己留后路。而且,当他过去督办此事时,夕岚一开始的反应很平静,直到拿出白绫才变了脸色,要求见昙贵妃。而昙贵妃口中的“闹了一通”就是在两人单独见面时发生的。他不在屋内,不知两人具体谈了什么,但昙贵妃出来时,脖子上有几道红痕,疑似被抓的,头发也不如之前挽得紧实。而夕岚则已经悬梁自尽。
瑶帝道:“没出差错就好,否则应氏又该耍笔杆子闹起来。”
昙贵妃道:“还有一事向您禀告。太皇太后请您去庄逸宫一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朕没空。”
“陛下还是去一趟为好。”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昙贵妃上前耳语,瑶帝听罢,眼睛一瞪:“他敢!”
“太皇太后说,人今天就到,让您下午抽时间过去。”
“你告诉那老家伙,把人即刻弄回去,朕不想看见他的脸。”说完,大踏步走了。
白茸还披散着头发,风一吹发丝乱动。
昀皇贵妃道:“皇上兴致倒好。”
“一个丧礼罢了,又不值得他费心。”白茸微微一笑,转眼问昙贵妃:“是谁来了?”
昙贵妃用算计的眼神看着他,抽出腰间的檀香折扇展开,淡雅的香气顺风而散,飘进每个人的鼻孔。他先是叹口气,然后用一种略显讽刺的语调说:“又来了一位冯氏,还是皇上的旧识。”
“是谁?”
“你们猜。”昙贵妃抿嘴一笑,有些幸灾乐祸地走了。
白茸问昀皇贵妃:“到底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姓冯,又与皇上认识,这样的人我只想到一位。”昀皇贵妃凝眸,谨慎道,“住在别苑的清纪郎……”
“清纪郎?”
“就是废后。他被另封东宫清纪郎,仍旧保有贵族身份,享食禄。”
“我还以为他……”
“他怎么样?”昀皇贵妃冷笑,“人家姓冯,是燕陵冯氏的长房长子,若不进宫,那就是未来的冯氏家主,就算皇后之位被废,也同样是身份尊贵之人,可不是你自以为的度日如年。”
“他来干什么,皇上不待见他。”
“那就不得而知了。但太皇太后不会无缘无故把他招进宫,可能是想个皇上不痛快吧。”
“会不会是想重新扶持他?”
“清纪郎算东宫属官,就算太皇太后打算再将他推上去,也得先给他个后宫的名分才行,可皇上肯定不会开这口。而且他以清纪郎的名义入宫,按律不能留宿,所以他这一次来不会待的时间太久,咱们静观其变吧。”
白茸走近几步,小声说起另一件事。昀皇贵妃听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说道:“我当然知道这是个把柄,这件事真捅到皇上那去,木槿肯定要倒霉。可这样一来,就是把银朱得罪了。你以为银朱只是个奴才这么简单吗?他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最开始在先帝贤妃身边侍奉,后来被指派给皇上近身伺候,他们俩打小就认识。这样的人,能轻易结怨吗?”
“原来他们之间还有这层渊源。”
“所以我才不愿把颜梦华和木槿私下往来之事说出去。否则,一旦木槿因此事受到处罚,那银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他暗地里使个坏,咱们的福祉就会受到影响。”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昀皇贵妃说:“你呀,还是嫩了点,咱们要做就得做损人利己的事,那些不利己的可不能做。”
白茸对那摇曳远去的背影干瞪眼,对玄青道:“你听听他说的,损人还损出心得体会了,好像是门学问似的。”
玄青道:“皇贵妃说的没错,银朱确实不宜得罪的。”
“那这条罪状就这么浪费了?”
“这一条罪过就是稻草,单看无足轻重,可若用的时机好,也能压死骆驼。”
“你们都在说时机,可我每次看见那张脸就抑制不住想凑两拳的冲动,这时机等得真辛苦啊。”
“您别急,欲速则不达。”玄青劝慰了几句,见白茸心情好些了,又道:“刚才永宁宫来人了,夏太妃请您去一趟。”
白茸不想夏太妃久等,急匆匆回宫重新梳妆,换了一套素雅的长衫,赶往永宁宫。
夏太妃正站在小池塘边欣赏锦鲤,食指上的大金戒指随投喂的动作而产生耀眼的光芒。
“戒指真漂亮,怎么以前没见您戴?”白茸走过去,从雪青手中拿过小肉干,一点点投入池中。锦鲤从夏太妃那一侧游过来,争先恐后,疯抢食物,弄得池水扑通扑通直响。
“先帝给的玩意儿,之前不知道丢哪儿了,前几天收拾东西又找到,我见它还算好看,就戴上玩几天。”夏太妃拍掉手中仅剩的鱼食,用手巾擦净,对其他人使了眼色,雪青和玄青两人便悄悄走到远处静候。“观你气色不错,少了一个碍眼的是不是觉得神清气爽?”
“心情自然是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映妃说是病故,但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夏太妃问。
“一开始确实是病了,因为对乳石粉有反应,脸上都是疹子水泡。”
“那后来呢?”
“这就得问昙贵妃了。”
“能再度和他走到一起,真佩服你的气量。”
“还不是您让我参与进去的?要依着我,才不想管。”
“你觉得你是救皇贵妃吗,其实那是在救镇国公。皇后之位拼到最后已经不是你们在用劲儿了,那是朝堂上的争斗。我的人接触不到核心,没有多少话语权,但镇国公有,与他有利益关系的人也有。其实镇国公的想法和太皇太后很像,就算皇后不是自家族人,也要保证是己方阵营的人坐上去。你救季氏就是在给自己铺路。”
“我也知道这些,所以才不顾以前,和昙贵妃暂时联手。”白茸道,“此次东宁县之事,外宫如何审理我不知道,但内宫由他主审,想救皇贵妃必须从他处下手。好在,他接受了我的提议,把罪责推到太皇太后身上,再借太皇太后之手推给应氏。”
“由此推断,应氏脸上的疹子也是你们计划的一部分?”
“并不是,真的是巧了。我原本的计划是找个机会让应嘉柠大病一场,落个身体虚弱的病根,这样一来,太皇太后就不会再考虑他当皇后了。而对于这样一个弃子来说,背锅顶罪再好不过。昱嫔提出的玉面膏其实并没有效果,我们原打算让他先用几天玉面膏,然后再以效果不佳为由引导他更换另一种。”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换成有问题的?”
“昱嫔说如果一用上就出了问题那么很容易被怀疑是有人谋害,因此一定要让他自己提出来更换,这样责任就全在他本人。”白茸解释,“我没想到的是他皮肤太娇嫩了,一点点乳石粉就把他弄坏了。后面的事顺理成章,我没再干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不用辩解什么,就是干预了也无妨。必要时,就算大杀四方也不是不可以。在宫里,心狠手辣是生存的必要条件。你不必内疚自责,宫廷的生存法则如同草原上的弱肉强食。兔子吃草,豺狼猎兔,看似兔子无辜豺狼狠毒,可实际上豺狼有什么错,它也不过是想生存下去,避免饿死罢了。”
“我知道了,我不会有别的想法。”
“还有那个昱嫔,你以后要小心了。”
“他?”
“从这件事你就该看出来,他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平时和应氏说说笑笑,可背地里却能毫不犹豫地害他。这样的人可以结盟却不能交心,不定时候他也笑着对你捅刀子呢。”
白茸听得害怕,说道:“真的会这样吗?”
“在宫里,能成为朋友的要么地位身份完全相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要么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你看看昱嫔符合吗?”
“他说过他不会封后。”
“在宫里,他代表的不是冯颐这个人,而是冯氏家族。四大家族不会允许后位被夺走,必定会想方设法阻止。”
“那要这么说,我也只能和昕贵人说说话了。他是外邦人,既不参与封后竞争又无半点宠爱……安全可靠。”
夏太妃呀了一声:“今天找你来就是要说这件事的。你也不要和昕贵人走得太近。”
“为什么?”白茸更糊涂了,手里的鱼食一直紧攥着,池塘中的鱼群疯狂扑动,争先恐后挤出水面,希望能率先吃下投喂的鱼食。然而,那鱼干再没投下来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昙贵妃会放弃这个扳倒皇贵妃的机会,要知道,比起应氏他更想除掉季氏。”
“应氏曾陷害过他,他想报复。”
“没这么简单。你只看到表面,往深了去想一想,颜梦华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吗?”
“他……”白茸实在想不出,泄气道,“我又不是他肚里虫子,怎么知道他的想法。”
“罢了,你还欠点火候,估计是看不出来的。索性告诉你吧,他一定有后招。”
白茸紧张起来,将鱼食全部扔出去,双手在衣服两侧随意抹了几下:“什么后招,他想干嘛?”
“我得到线报,御史周大人正在和礼部的人频繁来往,似乎正在调查镇国公和已故晴贵人的关系。”
“晴贵人已经去世了,他调查这些有什么意义?”
“就是因为人已经死了,所以才要调查,无论什么结果都是死无对证。”
“晴贵人曾牵连进行宫谋刺之事当中,昙贵妃此时提起,是想把镇国公也扯进去?可如果是这样,那为何当时不提,非要等现在?”
“因为当时皇上情况危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何种变故,那个时候镇国公的兵马是稳定政权的唯一支撑,昙贵妃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等到皇上情况稳定之后,昙贵妃便伙同太皇太后到碧泉宫问罪,幸而晔贵妃最后赶到救场,否则皇贵妃当场就被赐死了。”
白茸才听说这样一段过往,说道:“他们当真势如水火了。那么昙贵妃现在又要旧事重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仅是旧事,听说周大人还在搜集有关昕贵人的事。”
“跟他有什么关系?”白茸问完,忽又明朗起来,昕贵人也是幽逻岛的人。他似乎抓住重点了,“昙贵妃想利用昕贵人牵出旧案?”
“这就是他为什么此次轻易放过季如湄的原因。他一定在筹谋更大的事。因此,在你提出计划之后,便顺势除掉映妃,因为对他来说,不过是换个先后顺序,谁早谁晚都一样。而且你也要小心,他说不定还会过河拆桥,让你成为太皇太后报复的对象。”夏太妃停顿一下,又道,“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测,但你要做好准备,尤其是不可再和昕贵人有来往,以免引火烧身。”
“明白了,我会小心,也会告诉皇贵妃,让他小心的。”白茸想了想,问道,“东宫清纪郎是什么官职?”
“怎么问起这个?”
“今天刚听说有这么个职务,好奇。”
“就是个挂名的虚职,一般来说是执掌记注纂修之类的事,储君一旦上位,这个职务便撤去,另有升迁。”夏太妃将白茸带进屋中,倒了茶水,递给他,“我大概知道你指的什么事了。今儿早上我听说之后也觉得奇怪,太皇太后怎么会招那个人进宫呢?”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您见过吗?”
“见过一面,那时为太子选妃,我也出席了。”
“长得如何?”
夏太妃眯眼回忆,慢条斯理道:“虽然我不喜欢他,可也必须承认,那模样是真俊,嗓音不尖锐不沉哑,身材不胖不瘦,举手投足流露出恰到好处的雍容与优雅,谈吐间皆是书香气。”
“这么好吗?”白茸有些不敢相信,“比皇贵妃还端庄,比昙贵妃还漂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以这么说,他是集所有美人的优点于一身的人。他只有一个缺点,姓冯。也许他会是个好皇后,可皇上却已经受够了四大家族的摆布,铁了心不要他。”
白茸松口气:“要是这样的话,倒也没什么好怕的。”
夏太妃笑了:“当然,与你无关,此事应该是那老东西想出来膈应皇上的,现在最觉得恶心的人就是他了。”
白茸心里的包袱彻底放下,愉快道:“无论怎么说,事情还是挺顺利的,至于后面的事,就见招拆招吧。”
在回去的路上,他坐在步辇上与玄青闲聊,说到兴起时,哈哈笑起来,引得一众避让的宫人们偷偷侧目。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带着帷帽的人,既不行礼也不回避,就这么从步辇边上走过。
玄青喝止住他。
那人脚步一顿,边上跟着的侍从在他耳边低语。过了一会儿,他微微屈膝:“东宫清纪郎冯漾见过昼妃,昼妃金安。”说罢,径直走了。行走时带起的风掀开帷帽的一角,露出一张完美的侧颜。
白茸从那瞬间的一瞥中感受到对方似有若无的嘲讽,再回头去看时,冯漾已经走远,颀长的背影在暖阳下不断拉伸,剪裁得体的长袍下摆跟随步伐而飘荡。
他想,真是神仙似的人啊。
“走吧。”他吩咐步辇继续前进,朝着已知的或未知的方向走下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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