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另一个冯氏
丧钟在空旷中作响,惊醒所有睡梦中的人。
白茸让守夜的宫人把壁灯调亮,光脚走到窗前朝外看。月亮被大片大片的乌云遮住,倒灌进的热风夹杂着水汽,一定在别处下雨了。
他给自己倒杯水,端着杯子走到殿外,随意靠在廊柱上等消息。
不久,玄青来了。
“是皎月宫映妃。”
白茸喝下一口水,将剩下的水随手泼进花丛,转身对他道:“明早我要去思明宫。”
“去见昙贵妃?”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我的计划里应嘉柠不会死。他把我耍了!”
“他借您的手除掉了映妃。”
白茸满腹怨悔:“真没想到,他……”他说不下去了,还能说什么呢,唯有叹息。
第二天一早,他如愿见到昙贵妃,没有任何客套,开门见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映妃为什么会死?”
“你这么惊讶干嘛?”昙贵妃摇着镂空的檀香木扇,新染的金色指甲光泽闪亮,衬托一双手格外白皙美丽。他还没来得及换上正式外出的衣服,只有一件过膝盖的短袖纱衣,下面是宽大得犹如裙子似的长裤,脚下一双米色细绢做成的薄底拖鞋,左右鞋面分别绣着一条红色鲤鱼,做工精细,白茸甚至能看出那鱼身上的用银丝绣成的层层鳞片。“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嘛,你早该想到的。”他一面说,一面撩开散在肩膀上的长发,打了个哈欠,像极了富贵人家的公子在陷入无聊的茶话会时摆出的慵懒闲适又了无兴趣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时说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昙贵妃收起折扇,好笑道,“别假惺惺的,你很清楚这个计划会给他造成什么影响,那么大的罪安上去,他能活吗?再说了,他没长嘴不会自辩?”
“所以……你杀了他。”
“这样最好不过,他一了百了,多省事。你满意,我满意,太皇太后、皇贵妃、皇上……所有人都满意。”
“可我本意并不想他死,只想让他失去庇护。”
“失去恩宠,生不如死。”昙贵妃走近他,美丽的面容透着无尽的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比我狠,不仅害人还要诛心。”
“这件事要是查出来……”
“查不出来。谁去查呢,皇上巴不得少一个四大家族的人,恐怕现在正躲被窝里偷着乐呢。至于太皇太后,他既然把罪责推到映妃身上,就不会再节外生枝。”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你若无事就回吧,我要梳妆了,待会儿还有一堆事呢。”
白茸转身就走。
他在御花园逛了几圈,心情依然烦闷,想去碧泉宫,却被告知皇贵妃一早就去往皎月宫处理善后事宜。他不愿枯等,在宫道上随意漫步,不知不觉走到深鸣宫。
“发生什么了,昨晚我听见钟声了,翠涛说那是丧钟。”昕贵人将他迎进殿,刚一坐定就问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皎月宫,映妃。”
“他不是脸上起了疹子,怎么就……”
“是啊,世事无常。”
昕贵人读懂那四个字背后的隐喻,默不作声。
白茸道:“在宫中,我们时刻走在冰上,稍不留神就掉下去了。”
昕贵人道:“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白茸觉得有必要换个话题,否则会被这件事压得喘不过气来,说道:“怎么最近都没看见你,在忙什么?”
“天气热了,不大想出去逛。整日窝在屋子里,看看书发发呆,有时和秦常在聊天。他会弹阮,会好多曲子。”
“那你有福了。不像我,想听曲子还得央求皇上,去请教坊的人来。”
说起瑶帝,昕贵人叹气,纤长的羽睫闪动,明眸下多了几分暗影。他走到一盆绿松石做成的假山盆景旁边,手抚摸那冰冷的山石,沁凉入心,肌骨寒凉。虽然他渡海之前已做了心里准备,也明白此行的目的,但瑶帝的冷漠还是让他很不适应。
这样终老一生,堪比修行。
有时候他想,如果自己是个看破红尘的僧侣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在希望与失望的反复交替中中度过无穷时光。然而,他不是僧侣,不曾苦修,无法跳脱红尘,作为一个鲜活的生命,他和所有人一样,渴望爱与被爱。
白茸猜出他的心思,安慰道:“你别着急,这种事情讲究缘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回头道:“能再帮我一次吗?”
“怎么帮?”
“……”昕贵人忽然不自然地笑了,“没什么,是我说错话了,您别忘心里去。”他暗地里鄙视自己,这种事怎么能求别人呢,人家巴不得独宠,怎么会真帮忙。
白茸不知他所想,倒认真起来:“要不,我安排一次偶遇。”
昕贵人愣住,小心道:“真的可以吗?”
“当然,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白茸见日头高了,向昕贵人告辞,出来后又到偏殿。
秦常在一见到他就凑过去,低声道:“您让我找的东西还没找到。”
“没关系,慢慢找,任何犄角旮旯都不要放过。”
回去的路上,玄青问白茸:“秦常在能信任吗?”
“他前几天带着东西来毓臻宫表忠心,总得给他个机会证明一下。再说,就算他不中用,不是还有阿凌嘛,当时你推荐的时候可把他夸上了天,说什么心思细密,行事稳妥,现在正好也检验一下他的能力。”
“昙贵妃都找不到的东西,他能找到?”
“那可不一定。秦常在的生活经历兴许能让他看到昙贵妃想不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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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映妃的丧礼如期举行。
瑶帝并没有出席,而是约了白茸去御花园的湖边钓鱼。
对此,白茸觉得很不合适。然而瑶帝却觉得再合适不过。“他死他的,咱们钓咱们的,有何相干?”
“可死者为大……”
“再大能有朕大?”
“太皇太后会不高兴的。”
“你管他干嘛,不高兴也得受着。”瑶帝一扬手,长线甩出,把数日来的烦恼也一并抛开。
白茸从没钓过鱼,学着他的样子也将钓鱼线投进湖里,但距离比瑶帝的近得多,几乎就在脚下水面。
瑶帝哈哈笑起来,让他把线收起再投一次,然后站到他身后,手把手教他如何甩动。这一次,线甩得很远。白茸拍手叫好,复又耍起脾气:“这算什么,待会儿咱们比谁钓的多。”
“那你可比不过朕,朕最会钓鱼。”
“净瞎说,我怎么没看出来?”
瑶帝将鱼竿交给银朱,揽过白茸的腰身,贴近耳朵,说道:“朕不是钓到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茸哼道:“那是我傻,早知如此,我就……”
“就什么?”瑶帝含笑。
白茸也不知道如果人生再来一次会如何选择,只知道,对于现在这个结果他不后悔。“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他把鱼竿交给玄青。
不多时,湖边出现好笑的一幕,两位近侍端坐着钓鱼,而他们的主子则在黄帷帐里搂搂抱抱亲亲我我。
白茸坐在瑶帝腿上,手环住他的背,在颠簸中紧贴住他的胸膛,手指一遍遍划过他的背,留下道道白痕。瑶帝在这微微刺痛中达到高潮,大吼一声,将人翻在身下,狠狠抽插。白茸被激烈的情事弄得眼角湿润,不住哼叫,偶尔疼得厉害了便用手去捶。瑶帝嫌他手碍事,最后竟大手一按,将两个纤细手腕压在头顶,下身继续冲刺。
“啊啊啊啊啊……”白茸在尖叫中先泄出来,有些尴尬地看着瑶帝小腹上的黏液,红着脸道:“我……我没忍住……陛下别生气。”
瑶帝沉声道:“真是不懂规矩,朕还没尽兴,你就先不行了,到底是你伺候朕,还是朕伺候你?”
“我……”白茸呆住,忽然打了个激灵,慌忙跪好,哀求道:“陛下,我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瑶帝道:“既然知错了就给自己定个罚。”
白茸啊了一声,无奈又无助,这要怎么定呢?罚钱?他心疼银子;罚打?似乎有点重了,还没听说因为这种事情挨板子的。
“说话啊,朕等着呢。”
“罚……”他望向四周,迫切希望有个人来救场。
“快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白茸被逼急了,脱口而出:“就罚我再伺候您一次。”紧接着,又面色大窘,小声道,“我实在想不出来……您要是不满意,就打我吧。”说完,垂下眼,撑在地上的双臂直打颤。
瑶帝其实就是想逗逗他,见白茸当了真,便知玩笑有些开大了,手指勾卷起散在地上的长发,将它们和白茸的缠在一起,慢慢道:“再多伺候一次吗?这判罚太轻,怎么着也得一辈子吧。”
直到此时,白茸才觉出来瑶帝刚才是佯装生气,当即来了小脾气,一把将瑶帝推倒,骑跨在上面,两根手指捏住腰侧的软肉:“陛下也太坏了,我还以为您真要罚我。”说罢,竟真拧起来。
瑶帝吃痛,半真半假地叫唤起来,嘴里嚷嚷着:“好阿茸,快住手,腰快断了。”
白茸不敢太使劲,但也不松手,就这么不轻不重地又掐又挠,撩拨起另一番情欲。瑶帝笑着:“放手啊,痒死了,哈哈哈……”
帐外,玄青和银朱对视,彼此眼中映着惊异。银朱看了看水桶里的几尾小鱼,轻声笑道:“今儿的差事清闲。”
玄青笑着点头,将水桶里的鱼放生,重新钓起来。
过了很久,黄帷帐里的两人玩闹够了,渐渐安静下来,紧挨着身体,双双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天气真好。”白茸说。
瑶帝嗯了一声。
“咱们什么时候再出去玩吧。”白茸侧撑起身体,用头发丝去逗瑶帝的鼻孔,可一抬头却见那双眼中闪着泪光。“您怎么了?”他坐起来。
瑶帝道:“今天六月二十一,是朕之嗣父的生辰。”
白茸抹去那似有若无泪珠,终于明白过来瑶帝为什么不愿出席映妃的葬礼了。“您……不纪念吗?我的意思是也举办个活动之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朕从来没有公开纪念过。”
“为什么?”
“朕只有一个嗣父,那就是已故的明德皇后,也就是先帝的方皇后,至于朕真正的嗣父贤妃,谁管啊。”
“这是谁说的?先帝吗?”
“哈哈,猜的真准,就是他说的。他一辈子都是太皇太后的传声筒,在他面前屁都不敢放,临死还抓住朕的手,告诫朕一定要听话。可笑啊,本该最能随心所欲的人却活得最窝囊。”
“陛下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吗?”
“什么?”
“先帝爱您,怕您遭遇不测,所以才拼命让您听太皇太后的话,让太皇太后庇护您。”
这些话是瑶帝以往不曾听过也不曾想过的,他有些困惑。也许白茸分析得对,父亲必然是爱他的,否则也不会将皇位传给他。然而下一瞬,另一个念头占据上风,他摇头:“他若真的在乎朕,就不会下旨赐死如昼。”
这一回,轮到白茸沉默了。
“朕都没能给如昼立个牌位。”
“不如我们给他建个祠堂。”
“朕以什么名义给他建呢,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您可以追封。”
瑶帝一下子坐起来:“你倒提醒朕了,的确可以追封。不过……算了,先不想了。”沉闷的气氛一扫而光,他们穿戴好衣服,手拉手走出去。
银朱放下鱼竿,跑过去说道:“皇贵妃和贵妃来了,正在候着,说是有事禀报。”
“他们能有什么事?”瑶帝一扭脸,只见那两人各自站在一棵树下,活像两尊雕像。两人也都看见他了,纷纷整理一番,朝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