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杜洛华逃出了自己的家,穿着一件绣着铅丝网的衬衣明晃晃的走在大道上——天上的定轨飞艇在黑夜里凝成了拳头大般的、长满发亮眼睛的椭圆体,不安分的用着霓光窥探着底下的黑色,平时他一直走的是楼与楼之间的窄道,今晚是头一回;他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一想到自己要这辈子都走在那个黏糊糊,散发着臭气的窄道里过活,他的心就抽筋似的一阵一阵的痛着。周围安静的要命,摩托车睡着了,他就一大跨步的冲了出来,看见漆黑楼宇上冒出的霓色长楼尖角——楼体弯的像残月、以及顺着直得发硬的大道,雪地尽头的高大黑墙喷涌出的旋光。
他立马就为自己的冒失后悔,可窝囊的羞辱感以及无力感仍在那,他可以想象那个婆娘怡然自得的躺在本属于自己的家里,她没有穿衣服,因为她不屑于掩盖自己的身体——她能做出任何大胆的事情,而这样似乎有意的在嘲笑自己的懦弱和无能——她堂而皇之的霸占了他的家,难道她没有一丝的羞耻心吗?她是一个贱婊子,他从来没有错过眼,一个靠卖自己身体勾引男人过活的女人。
冷的要命,肺部还在隐隐作痛,似乎纤维化了,又像是破了一个大洞,艰难吸入的寒冷空气漏的一干二净。傲气妥协了下来,他或许该原谅安娜,然后舒舒服服的躺在沙发上,他甚至可以将母亲和父亲放置在一块,然后大大方方的整躺在西罗戈纳公司生产的床垫上,何乐而不为呢,他并没有不尊重母亲,等母亲醒了自然就还给她,可……
他并没有撤回自己的步伐,因为他一想到对上安娜那双蓝眼睛,他就气的发慌,可他现在这样子如同幼童般赌气似的离家出走,又能对安娜产生什么影响呢?她根本不会在意的,这种婊子根本没有任何良心,她或许根本没有把你当回事,看到自己气急败坏的样子,或许还偷着乐呢,操你妈的!
那凭什么我想这么多,而凭什么她能这么做!想到这里,本杰明·杜洛华突然兴奋了起来,有股燥动的劲儿从他的体内涌向了表面,灰黄的脸突然滚烫的热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获得了某种行恶的许可,这复仇的快感正兴奋的掐着他往家里赶。
平日里的夜晚,五区的大街永远属于工会名下披头士青年的场地,工会需要这些命不长的年轻人来催收房税。这群烂痞子很好辨认,他们的身体几乎是和下面的摩托车连在了一起,就像半人马的四条腿一样,能跟上他们的速度的人就是他们的人,而一旦跟不上,那这个倒霉蛋身上的零件可就要被洗劫而空,而活着的器官——笑话,这群人会有多少能用的血肉?
整条街道路灯白亮的像在惨叫,这种亮度反而让视野周遭变得昏黑一片,远处传来锐利的笑声,杜洛华·本杰明冷汗瞬间冒了出来,这是哪,哪里有窄道!
路灯仍在尖叫,黑夜里的笑声像涟漪一样在空旷的楼宇内左冲右撞,它就朝自己的方向撞来。杜洛华几乎使慌不择路,而转眼见便撞上了漆黑,这束钢硬的漆黑从地表下生长出来,幽白的花蕊从上方绽开,地面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束束幽光从漆黑中抬起了头,这不是摩托车的声音,这是
“全死光吧!你们这些寄生虫!”
一颗硕大的头颅嘴里咬着另一颗头颅,幽光将大头颅的照的瘦骨嶙峋,没有鼻子,胀大的、布满灰丝的眼睛嚼碎着那颗凝固着死前惊恐的头颅,好奇的左顾右盼着——它被钉在一辆敞篷车头上,车头微微内凹,而车尾似乎还勾着一串铁链,是摩托车的零碎部件,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是敞篷车里的男人在大声的鬼叫着,那一束束幽光随着这辆镶着头颅的汽车一路绽开,有随着远去的引擎声逐渐合拢,缓缓钻入地下,除了皲裂的地面,远处飘着的引擎声,一切回归了死寂。
这时候,小巷子才探出了一颗瘦削的人头,而路旁灰色楼宇内稀稀落落的头也探了出来,那些久经风霜而未维修、惨白不堪的路灯早就因为大地的震动而一闪一灭,但这些人头无论是在灯光下还是灭灯时都漆黑的只能分辨出轮廓,它们左侧是恢弘冲天的偶性旋光,绚丽的霓光像映在玻璃窗上般、搁浅在这些白脂膏般面颊或磨砂钢灰的面金属板上;而右侧,一排排歪得不成样子的路灯,像白色信号灯群般接二连三的闪烁、熄灭,在一整条彼直的电路板干线上,竭力而又有规律的传递着电信号。但很快,随着刺耳的电火光乍响,它们全部死掉了。整座五区此时此刻完全的浸润在了首都的余光之中,甚至灰色粗粝的楼体颗粒上都回转着那细碎的迷醉光晕。
杜洛华兴奋的、却是一瘸一拐的赶回家,这座城市早就烂了,所有人都会死!他跨入了家门旁的残垣破壁,快感鼓噪着他的下半身,带者最大的肆意竟冲向熟睡着小亨利的房间,一脚硬跺在木门框上,孩童惊吓的啼哭声紧接着素脂门的内部结构断裂炸开,屋内惊慌了起来,哭喊声、错乱的步声,每一处的纷扰都浇盛了杜洛华内心的焰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宝贝,猜猜是谁来了!”
女人的尖叫声伴随着门框崩裂乍开,客厅窗户外的工地白光瞬间打在安娜·卡杰妮娜一丝不挂的暂白躯体上,她的蓝色眼睛充满了惊恐与愤怒,可这时候的杜洛华痛快的咳嗽两声,愈加的兴奋,
“我来了,婊子。”
“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你……”
杜洛华扑向安娜·卡杰妮娜,猛地压在那团白花花的肉体上,双手颤颤巍巍的抓上了那两团白花花的肉,自己的下半身往那肥大的女腿根部使劲蹭着,他能感觉到身下的这团肉在发疯的折腾着,她的双手掐在他的臂膀上,要命的指甲尖扎的他肉钻尖儿疼,他重抽了下面女人一巴掌,而安娜另一条腿膝关节也毫不留情的撞在他的小腹上。杜洛华吃痛得回缩着身体,而安娜抓住喘息得机会,手脚并用的往后退、不时的蹬着空气,笨拙得远离着她的丈夫,
“别惹我生气,你这不要脸的婊子,”
杜洛华整个脸涨红的厉害,朝着她醉醺醺的吼道,
“老子憋了这一辈子,今天他妈就要爽死掉。”
似乎是安娜那一劲道过猛,也或许是杜洛华身体早就是强驽之末,那小腹该死的疼,疼的杜洛华性欲全无,眼睛死死瞪着安娜,蜷着身子跪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的扒向安娜,
“贱人……之前还主动送上来,现在……“
“这里有你的孩子,杜洛华,你这个疯子!“
“孩子?!我们全得死!“
杜洛华突然发疯般的吼道,眼珠子似乎都要蹦出来了,
“我他妈已经是死人了,老子他妈管个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安娜靠上了墙壁,似乎是这冰冷的漆粉让她冷静了下来,她的眼睛盯着前方艰难起身的本杰明一动不动,她倚着墙站了起来,极为冷淡的说道,
“我杀了杜洛华··亨利。“
本杰明·杜洛华愣住了,所有的愤怒和歇斯底里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胸口径直的凹陷了下去,他下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冰冷无比,
“你说什么……“
“我掐断了他的金属喉壁,插在心室里的电极也拔了,警报声响了好几分钟,估计明早工会的人就会到了,”
安娜说着拉开床旁边的衣柜,拽出一件大衣披肩,若无其事的坐在空无一人的床上,“砰“,杜洛华背后撞上了墙壁,几乎是瘫软地滑下、蜷缩在角落,
“怎么了,我的好丈夫,你不是说自己什么也不管了吗?不就是死了一个植物人吗?怎么反倒成了这样?“
“真的死了……“
“死透了,千真万确,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安娜·卡杰妮娜翘着二郎腿,安静地看着自己淫荡的丈夫,蜷缩在墙角抱着双腿,两颗血丝肿胀的眼珠子乱转着,似乎在拼命的找个东西把自己的视野定住。
“妈的……“
多米蒂拉多年心血就这样荡空了,作为罪魁祸首的安娜·卡杰妮娜却异常的平静,她从床下捞起来满脸眼泪的亨利,这个小男孩躲在床底下时一声不吭地,一回到母亲的怀里便开始放声大哭,母亲裸露的身体似乎异常的温暖与柔和,这时本杰明·杜洛华仿佛像中了邪般,木楞的脑袋一点一点抬了起来,失神的眼神朝向着轻声安慰着小亨利的安娜·卡杰妮娜,就这样一声不吭,呆呆地望着她。
安娜抱着小声在怀里啜泣的亨利走出了房间,消失在了多米蒂拉的房间,也就是配有西戈洛纳床垫的房间里,门框砰的一声巨响,这个破房子里只剩下远方工地上传来富有节律却冰冷金属敲击声。
“早安,克鲁尔神父,真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您!昨夜的事您听说了吗——禁欲拜占庭军们可谓是死伤惨重,但这点小事并不值得花费过多时间感慨,我们的巡逻军重组的时间比谁都快,唯一让我心疼的就是——您的圣水还够用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首都的太阳露了白皮,可卡拉西德拉德·洛夫西斯里和克鲁尔神父打着两顶黑伞,恰巧同时到达了老杜洛华的楼下。早上的风雪大得很,克鲁尔神父用黑巾裹满了一整张脸,留了一对鼻孔往外面喷气,而可卡拉西德拉德·洛夫西斯里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个矮胖子,敞着口鼻喷着蒸汽般,他的人工肺泡耐用的很,可这比起身旁低矮的神父,却像是某种地位上的羞辱一般,
“上帝意志不屑投眸于庸常,别用你那蹩脚蠢笨的机械脑门去揣测神学的奥秘,蠢货!”
克鲁尔神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气急败坏,这或许是出于前几天的争端,一位堂堂正正的以太神父,不为工会里的老干员进行祝福和洗礼,竟公然跑去给一群披头士——全身钢块都快锈化的半吊子死人念了半天的经,或许在外人看来,这样的举措不正是彰显这位神父的善良和普世的博爱——但若摸透了解这位神父的为人,再澄明之人也难免不往污秽之处考量。
克鲁尔神父出生于三战肇始的德国,当时正值经济危机的第四年,那时的战争仍发生在太平洋,欧盟的老先生们靠着波澜不惊的大西洋,一言不发的瞧着中国人和美国人打的热火朝天。
对于欧洲来说,战争只存在于每天的早间新闻和路边堆积的,被阴沉天气打湿霉化的报纸堆里。他的父亲是一位社会民主党议员,当时正为着从法国传来的、更准确来说是从捷克斯洛伐克边境兴起的反反民族主义运动浪潮而愁眉苦脸。自由党派那该死的减税计划让银行陆续破产,剩下了一堆的烂摊子给他们处理。而他的妻子,埃卡瑟琳娜,仍回荡在那次的惊恐中——他们二者的婚礼被失业暴徒袭击,当时未婚先育的埃卡瑟琳娜挺着大肚子,在教堂光辉神圣的彩绘墙边走着神,肥嘟嘟的神父正翻阅着《圣经》想寻找恰当的祝福,而旁侧金黄的磨砂雕刻玻璃石竟突然被暴徒用冰凿敲碎,一大伙乌漆嘛黑、瘦骨嶙峋的人冲了进来,逮着老克鲁尔就是一阵乱打。在一阵慌乱中,埃卡瑟琳娜一不留神撞上受难基督像的十字架座上,这座可怜的黑石像就静静站在正中间,注视着她,白色裙带飘扬的坠落在上,头颅上昂,在猛烈的金色阳光、惨烈地尖叫、砸打和玻璃制品破碎声音发生的静谧上空,是那副米开朗基罗的《创世纪》。她瞪着那副画,只觉得那一瞬间,上帝和亚当的手指竟接触在了一起,随后便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