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陆渊留宿于清凉殿。
消息传出，自是各宫震动，甚至有人诧异问起：“陆渊是谁？”
来禀的宫人即刻提醒：“便是那位曾在御花园……初次承宠的那位。”
随后一阵恍然大悟：“竟是他。”
这位阖宫的笑话，原是出了名的。平日看为人倒是低调，竟不想是藏着尾巴做人呢，一下翻身便惹人刮目相看。
陆渊翌日乘轿辇回来时，柳清欢如同探好他行踪一般，早早候在浮生居大门前。
陆渊自辇中下来时，柳侍君强作声势将人一拦，叉腰便一声冷哼：“陆选侍真是好大的威风，就去过一回清凉殿，见了本侍君竟连礼也忘了不成？”
陆渊眼皮微抬，不含情绪睇了他一眼，俊美眉眼间略染疲惫。却未多说什么，正欲板板正正敛袖行礼，身后却听高默总管一声呼唤：“陆选侍！且等——”
陆渊行礼动作一僵，柳清欢一时也忘了找茬，两人连带身边侍从，皆将视线向略有气喘的高总管投去。
“陆选侍，奴婢是来宣陛下口谕的。”高总管站定脚步，一面喘匀气息，一面眼睛斜撇了眼一旁的柳侍君。
陆渊听是陛下口谕，即刻弯膝下跪，垂首听旨。他心中对口谕内容没有丝毫猜测。
或者说无论是福是祸，他对陛下的一切指令都听之任之。
柳清欢脸色却难堪起来，不情不愿地跟着跪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明眼人都猜得到，刚侍了寝回来，又是高默亲自来宣的口谕，多半是赏赐之类。
柳清欢暗暗咬了牙，腮帮子鼓起，陛下就对这个硬邦邦的臭男人这么满意不成？！
高默轻嗽几声，敬声道：“奉陛下口谕，咨尔选侍陆氏，珩璜有则，持躬谨慎，秉性安和，臧嘉成性，着即晋为公子，赐。”
未等陆渊作出什么反应，反倒是柳侍君眼前先一黑。
什么？公、公子？！
男妃位分向来简单分明，君以下便是公子、侍君、选侍。柳清欢的侍君还是因家世封的，入宫几年都未再挪动。
皇帝一向规矩严明，宫中晋升也有着明显的规矩——君以下，初次侍寝后或许会得晋升。君以上，除非有过生育，都不得晋升。
宫中四君，淮流君有一女，如今又有身孕。疏桐君有陛下长女。长戟君孟长安虽不得宠爱，却有陛下长子。只那位怀归君，因和亲王子的身份待遇厚于众人。
而陆渊既非初次侍寝，也并非有孕，凭什么一夜之间晋为君以下最高位分？凭什么？
且不谈柳侍君及一众浮生居的侍从如何震惊不已，陆渊先是惊诧，哑然半晌，而后恭恭敬敬叩首接了这道口谕。
唯一给柳清欢一点安慰的是，陛下仅下的口谕，连晋两级还是公子的位分，怎么也该给道正式的旨意才是。陛下如此轻率地下了口谕，岂不是对陆渊本人的轻率之意？
柳清欢高兴的小火苗还没跃起半寸高，高默接下来的话就无情地浇熄了他最后一点念想：“陆公子客气了，快请起！陛下今早下朝想起这事，只来得及下道口谕，圣旨一会儿便会补上。”
陆渊身边伺候的清明和小孟子，忙一左一右搀起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渊下半身确实虚软，脑袋里也乱哄哄的，理不出思绪，更没有多余精力与高默等人打交道。
还好清明是个脑子机灵的，陆渊给个眼神，他便掏出小袋银子递给高默。
高默一如既往收了这份心意，脸上笑眯眯道：“陆公子快回去好生歇着吧，奴婢这就回去复命。”
话毕，高默却并不急着走的样子，反将目光投向了柳清欢。
柳清欢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漂亮的小脸涨得通红，在陆渊经过他时，声音小得如蚊子般敷衍行礼道：“见过陆公子。”
陆渊知道若自己不点头，旁边有高默盯着，柳清欢将不得不按规矩一直保持行礼的姿势。
他对柳侍君并无恶感，却也没有好感，淡淡点了下头便与他擦肩而过。
高默回去复命，觑了眼陛下似乎不错的脸色，便将这事当作趣闻禀给他听。
“是么？”
宗翕脸上并无多余神情，只似问非问地发出这两个音。
高默愈发琢磨不出皇帝对陆选侍，哦不，如今已一跃成为陆公子的陆渊的态度。
紧跟着陆渊留宿清凉殿的消息传至阖宫上下的，便是他一夜之间连晋两级成为公子的事。
后宫里待侍、选侍本就不计其数，能得一次晋位便是天子格外有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低位不计其数，高位却是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一贵君四君，底下仅两个公子——孟小公子孟幼安，生有陛下次子的连祈恩连公子。
这二位公子还算说得过去，一有宠一有子嘛。如今却多出个陆渊来，如何叫大家心服？
于是这半月来，浮生居多了好多份请柬，无一不是来邀陆渊作客某花宴、某茶会、某品香宴的。
低位来请还可以推辞。高位来请，陆渊无法推辞，只得半尴不尬地跪坐于席间。
这次正巧是怀归君的投壶宴。
大家本就想巴着这位新上位的和亲王子，兼听说陛下新宠陆渊会来，于是纷纷结伴赶来瞧人了。既是对人好奇，又是心里不服，还兼偷师的心思。
毕竟瞧一瞧陆渊是个什么风格，也能猜到陛下最近的口味。
自那次清凉殿伴驾兼留宿后，陆渊这半月来也侍过几次寝，次数自然比不得皇帝留宿温贵君那儿的日子——但温贵君是谁啊，谁能比得过？
陆渊这些时日侍奉的次数，在新人中已是头一位了。
论起来，那位曾经颇受大家瞩目的苏明朝苏侍君，都还比不过这位后来居上的陆公子呢。
说起来就更有意思了，苏明朝与陆渊是同年选秀进宫的，听说二人关系极好。不知道如今形势逆转，那位苏侍君还能不能做到心无芥蒂呢？
但无论外界如何巴不得看反目成仇的戏码，至少在这次投壶宴上，苏明朝一瞧见陆渊坐那儿便巴巴地凑上去，嘴里清忍兄长清忍兄短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渊在一众美人香鬓之间，可谓格外突兀。
他穿着一身颜色并不鲜亮的藏青袍衫，发髻一丝不苟地高高束起。加之本就身量颇高，眉目深峻，活脱脱美人堆里混进来一个硬石头、臭男人。
看到这儿，大家眉眼轻挑，眼波流转间彼此心思了然。
都晓得陛下是贪图一时的新鲜，过段日子新鲜劲便过了。
怀归君星罕于主位跪坐，将这一切收入眼帘。
他端起茶杯垂睫轻轻一笑，向下首隔了两个位次的陆渊道：“陆公子与苏侍君关系一向要好，如今先后得宠，也算天意了。”
陆渊位次之上，还有连祈恩与孟幼安二人。
连祈恩喏喏饮茶，不敢多言。
孟幼安孟小公子却是极明显地蹙了蹙眉，直言直语道：“哼，听这意思，你们这对好兄弟好友人，倒是想把陛下给包圆了不成？”
孟幼安以前宠爱颇多，如今插进来个陆渊分走一半，他也不爽快。
正尽量低调、对着美味点心细嚼慢咽的苏明朝，用手挡了挡嘴巴，把那块噎住的点心咽下去。
柳清欢乘势便酸溜溜发言了：“你们一前一后，可肚子都没什么动静，不知谁更有这个福分，先给陛下生个皇子公主啊？”
苏明朝没忍住连呛了几声，噎得心慌，赶忙端起茶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陆渊这时微微启唇，众人正盼他会如何精彩回击呢，他却既干又瘪地回了句：“生育之事为天定，人不可为。”
话是没错。
但好生无趣。
好嘛，大家看出来了，这位陆公子是真的无趣，好生无趣，太过无趣了！
陛下怎么看上他的啊？果然是贪图新鲜吧！
柳清欢被他干干瘪瘪的回应一噎。
正待乘势追击，那边刚饮下几口浓茶的苏明朝，忽然捂着喉咙，反胃般将茶水皆呕了出来。
陆渊一怔，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拍他后背，问：“怎么了？”
苏明朝脸色白如纸，半个身子歪进陆渊怀里，摆着手，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由于刚谈到生育之事，一时间席上众人齐齐冒出同一个想法——不会这么巧吧？
怀归君作为宴席主人，自然忙唤人去请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