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燧明收起了身边关于兰赛特的所有东西,算起来其实也不过是对方送他的两本书,和那枝早已枯萎的花。可这个男人留给他的回忆又太多太多——与他同塌而眠的雨夜、他从医院的窗台爬上来说要做罗密欧、在行驶的电车上紧挨着听见的心跳……
他们相识的时间不过短短数月,却足以在留燧明寂寥的人生中铭刻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因此当兰赛特向他发出邀请,请他参加与毕肖普的订婚仪式时,留燧明犹豫再三后仍是答应了。或许应该就此做一个了断,将心里那份不该有的情愫于祝福中扼杀。
出乎留燧明意料,二人的订婚仪式竟然只邀请了他一位客人,简单得像一个普通的朋友聚会。大约是毕肖普的父母不在康弗提德市,留燧明又是她口中“不太体面的朋友”,现在能邀请他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之后再隆重举办的婚礼时留燧明的名字可不会在邀请名单上了。
今夜的兰赛特身着笔挺的燕尾服,乌黑的头发向后梳起来,完全露出俊美的面庞让人难以挪开视线。毕肖普身上则是新式的开衩礼裙,短发也做卷了看起来艳丽而又性感。留燧明穿着自己最体面的正装,却好像缚在茧里一般拘束。
“祝贺你们订婚。”他举起酒杯致意这对爱侣。兰赛特微笑着说:“谢谢你,燧明。”他的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眼前的青年,那故作豁达勉强露出的笑容背后藏着的酸涩,让夜裔觉得口中的美酒都是那样的索然无味。
“南希,我的爱人。现在月色如此之美,我想与你跳一只舞。”兰赛特站起身来,微微躬身优雅地朝毕肖普伸出手。他的手上,那枚与眼眸同色的宝石戒指熠熠生辉。毕肖普似乎有些惊讶,但迅速调整状态展露笑颜:“乐意至极。”
随着舞步舒缓轻扬的裙裾,体态颀长优雅的俊美男女在月下共舞,他们深情对视的眼眸以及时不时传来的轻笑都昭示着浪漫与柔情。留燧明则在座位上沉默地喝酒,任由目光投向地面然后失焦。他是这场浪漫的局外人,不忍去看兰赛特与毕肖普脸上洋溢的甜蜜的笑。但两人的影子却仍是无法遮掩地闯进留燧明的眼睛里,他们越靠越近,最后仿佛缠绵地拥吻起来。
留燧明觉得心里的那股酸胀感在此刻达到了巅峰。
“兰赛特·帕列奥罗格!”突然间留燧明听到了毕肖普的大叫,紧接着是三声清晰而沉闷的枪响。
留燧明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瞪大了眼睛看方才还在亲密共舞的男女——毕肖普的手上紧握着一把不知从何而来的小巧手枪,顶在兰赛特的胸前。大片的血色从兰赛特胸口的白色衬衫中蔓延出来,而他惊诧的眼眸注视着毕肖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未婚妻为何痛下杀手。
“毕肖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留燧明瞬间头脑发白,像个木人似的呆立着。毕肖普却冲着他大喊:“快跑!”她撩开礼裙的开衩处,留燧明看到那白皙的大腿上绑着枪带与匕首。毕肖普毫不犹豫拔出匕首,利落地反握狠狠扎进兰赛特的颈侧。
身中三枪又被匕首插进脖子里,以常人来说即使没有当场毙命也断无再活动的可能性。可兰赛特却缓缓抬手攥住了年轻女孩的手腕,仿佛轻轻一动就将她的整条手臂拧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钝角。
“呃啊啊啊!”毕肖普发出凄厉的惨叫,而兰赛特却好像卸下面具似的从惊诧的神情中慢慢转变成笑:“你是个聪明人,南希·毕肖普。可又不够聪明。我怎配享有与拜占庭皇帝同样的姓氏呢?”说罢他埋首在毕肖普的颈项间露出了隐藏已久的獠牙。
捕食。
留燧明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目睹到这种行为时,居然是在兰赛特身上。他浑身冰冷好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直至兰赛特抬起头来望向他。留燧明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让自己从心底赞美不已的非蓝非绿的瑰丽双眸,此刻被猩红的色泽替代。他形状优美的嘴唇也染着毕肖普的血,又为本就超然的俊美增添了残忍的妖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毕肖普好像已经失去了意识,脑袋向后垂仰着露出仍在汨汨流出血液的纤细脖颈。兰赛特仍像体贴的情人一般搂着她的腰,让她不至于坠倒在地。在皎白的月色下,这副场景似古典油画似的,美得摄人心魄又血腥得令人胆寒。
“你是……夜裔。”留燧明怔愣地发问。兰赛特舔了舔自己的獠牙笑道:“从来都是。”
原来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就在骗他!他的着作里透露着对夜裔社会的了解并非来源于他的深入调查,而是他正是其中的一员!
留燧明不明白,兰赛特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又玩弄的毕肖普的感情。难道戏耍人类很有趣吗?!
青年发出怒嚎地冲向了夜裔,狠狠地撞开他,从他的手中把女孩抢了过来。毕肖普的另一只手里竟还抓着那把小巧便于隐藏的枪,留燧明把枪从她手里抠出来指向兰赛特。
自己曾是那样的、那样的小心翼翼地迷恋他!而他居然毫不留情地伤害另一个喜欢他的女孩。
“不可原谅!”眼泪已经盈满了留燧明的眼眶,他咬着后槽牙吐出这四个字而后扣动了扳机。
兰赛特根本没有在乎枪,他看似从容实则贪婪地盯着留燧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