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知冬睡得很浅,江祺房间传来响动时他立刻醒了,看了一眼手机,才早上快七点,天还是黑的。
他马上走过去敲了敲门,问江祺是不是有什么事。江祺低声说了什么,付知冬听不太清,没多考虑还是推门进去。
房间里很暗,付知冬按开灯,只见江祺神色痛苦,勉力坐起来像要找什么。他看到付知冬之后,终于松了口气似的:“……药。”
原来江祺睡着之后不小心压到伤处,把自己生生疼醒,又因为没办法走去开灯,摸黑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止疼药,倒是把床头柜上的东西扫得到处都是。
“还是得买个落地灯,我总是忘买。”江祺无奈地说。
付知冬蹲下去找,没找到药,倒是看到滚落在地的雪花球。他轻轻放回矮柜上,球内雪花因为这个动作又纷扬起来:“你还留着呢。”
江祺闭着眼“嗯”了一声,不想看到这一幕,但雪球底座磕上木质柜面的声响仍然提醒着他付知冬刚刚拿着什么。
“但是都没电了……应该换个电池。”付知冬转头,以为他太疼了,又收住话继续翻找止疼药:“是在床头柜上吗?我没看到,我去书桌那边看看吧。”
“等……”江祺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动作,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付知冬走近书桌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墙上贴的明信片、一封来自圣诞老人的信、以及几张电影重映小海报和票根。
付知冬用指腹蹭了蹭那张明信片的落款日期,笑了一下:“原来它还是寄到了你手里。”
房间的顶灯偏暗,付知冬真希望再暗一点,这样就看不清那行“还有很多次日出等着我们”。
写下时他是真心的,觉得这样的时刻还会有很多,尽管也许不能再像今天一样不合适地亲密,但即便作为普通的家人,也有那么多日出等待着他们一起看尽——那时候付知冬无论如何也不觉得他们会以裂痕的方式分开。
然而最终这张纸片成为一句夹生的预言,不切实际且依然不合时宜的浪漫填满幻想,无法应验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止疼药就在书桌上,付知冬目光和那封圣诞老人的信短暂接触后又落下,拿出一片连着水杯一起递给江祺。江祺没有对刚刚的话有任何回应,因此付知冬也只是在他吃完药之后扶他慢慢躺下,蹲在床边问他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帮我把灯关了吧。”
付知冬关掉灯,正想关上门,听到:“你走回来一下。”
他不明所以地在黑暗中折返,江祺的声音更清晰了一点:“坐我旁边。”于是他很小心地摸着床沿坐下去,生怕压到江祺。
百叶窗拉得不严,晨光熹微地渗进来一点,只够付知冬刚好看清他的脸。江祺定定看着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稀薄的黑暗又显得如此沉默。
对视是最郑重的交流方式之一,它考验人的耐性,也考验默契。要心甘情愿被卷进一场未卜的海潮,承受溺亡的风险;也需要足够执着,坚持到答案揭晓的最后一刻,是深海宝藏还是暗礁塞壬,在重返海面前仍未可知。
“我只是有一点想你。”江祺先开口,延迟回复关于那面墙上的种种。一个苍白的解释,只是为了减少对方的愧疚,就好像江祺并没有过多想起他,也没有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发呆。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想念。
逐渐移动的光影没掉江祺的半张脸,线条更显目地浮出,付知冬惊觉这的确是一张和自己太相似的脸。他的视线垂下去:“我以为你会恨我。”
“一开始确实有点。”江祺弯了一下眼,不太真切地笑。他当时或许冲动或许天真,但并没有那么笨,反应过来之后当然知道那样的话多半是付知冬为了摆脱他硬说的——但毕竟是为了摆脱他。不论从过程还是目的考量,这都说不上是太容易自我和解的事。
也有那么几次,江祺会短暂地怀疑,是否付知冬一开始的确有报复的心思,只是后来才消散,成为那样稳重又极度纵容他的哥哥。他当然不相信从头到尾付知冬没有一点真心,可反复的摇摆和最终如此决绝的分手,似乎只能说明一个事实:只有江祺一厢情愿地认为从来只有他们二人同处孤岛,而现实是任何一人都随时可以跳上船离开。
因此当那艘毫无踪迹的小船再度出现时,江祺不太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办。
江祺叹口气,但想要宽慰他似的依然在笑:“我要是能真的恨你就好了。”那样生活其实会好过很多。
付知冬将这句话理解成释怀,刚要开口又被江祺截断:“别说对不起。”
于是付知冬吞下去。
于是又沉默。于是又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