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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邻星浑噩地擡起头。
扭过头,他看见池旌就站在那里。
*
池旌是到了停车场之后,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拿手机。
他坐在驾驶座上,皱了下眉。
今天他经纪人同品牌那边有事协商,提前离开,池旌并不喜欢助理太过介入他的生活,所以他难得準备自己回酒店。
準备打开导航的时候,池旌摸了个空。
他难免觉得有点烦躁。
拔开安全带,池旌熄火下车。心里有一股莫名的郁火往上蒸腾,思绪被烧空,他无意识地回想起两小时前的那一刻。
夏邻星低垂着头,手指苍白,递到自己面前,问自己能否签个名的那一刻。
池旌摁下电梯的指尖用力,指腹泛起失血的白色。
池先生。夏邻星用全然陌生的语调喊他,这是我朋友的杂志。
那两本印着自己年轻模样的册子摆在面前,池旌看了一眼,觉得荒诞得有点可笑。
你不觉得可笑吗,他在心里想,你看着这张与七年前的池旌如出一辙的脸,不觉得有任何值得称道的负面的情绪吗。
夏邻星大概是没有的。
就像他七年前那样。也像他了无音讯的这七年一样。
但池旌不一样。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毒液一样的怒火往上蔓延,爬满他整颗千疮百孔的心髒,在心房里大声尖叫,控诉夏邻星无论佯装还是真实的平静,也控诉池旌此刻被轻易调动的心情。
递回笔,碰到夏邻星手指的那瞬间。池旌硬了。
意识到这点的瞬间,池旌差点理智全无。
电梯缓慢上行,光亮可鑒的镜面倒映出其中唯一一人冷漠的面庞,池旌与那镜面中的自己对视,看到自己晦暗不定的眼神,他在心里,对自己讽刺地笑出声:
为什麽呢,事到如今你到底还在祈求什麽呢,七年前那时候不就早该明白对夏邻星恳求一点用都没有麽,你在这里给谁唱独角戏呢。池旌对自己说,你像一只狗一样死皮赖脸地不加预告的拜访,除了看到他的痛苦,你不应该有任何还想祈求的东西啊——
打开门的瞬间,池旌并没有预料到夏邻星会在里面。
他站在门口,背后是片场未熄尽的顶光,刺目地落下,将池旌的神色全部淹没。
夏邻星蹲在沙发前,擡起来的脸惊慌失措。
池旌微微移了一下视线。
他看了夏邻星手里握着的东西一眼: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循环播放的是他回到休息室之后打开的东西,他这麽多年,在深夜,在淩晨,在无数熬不过去又咬牙切齿的时候,为自己播放的东西。
“池、旌…”他听见那手机播出的夏邻星曾经的呼吸:“池旌……”
“宝宝,说爱我。”他听见自己说。
“说嘛。”
“说爱我,好不好?”
“宝宝——”
“爱你,”记忆中的夏邻星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这句话:“我爱你,池旌,我爱你——”
池旌握着门把手的手指收紧。
他面色不变,不动声色,在身后把门关上。强光被阻隔在外,休息室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半跪在地上的夏邻星好像才反应过来,他慌忙地把手机锁上屏,然后站起来:“抱歉,我刚刚捡到这个,还没来得及告诉您…”
池旌接过。然后在夏邻星即将松手时,他手腕上擡,一把钳制住夏邻星的手腕。
“告诉我什麽?”池旌说:“要告我吗。还是要威胁我?”
夏邻星面色惨白。好像根本想象不出池旌会说出这种话一样。
那熟悉的快意又升了上来,荆棘一样刺穿了池旌的心髒,也把摇摇欲坠的平静刺穿:“害怕吗。看着这样的东西,很想删掉吧。”
“很后悔让我拍下来吧。”
手心里的那只手腕开始挣扎,发出窸窣的声响,夏邻星白着脸想往后退,池旌却一动不动,不让他离开:“夏邻星,你看到这些东西,是不是很后悔?后悔当初相信我,跟我告白,后悔跟我在一起,后悔跟我上——”
“…池旌。”
夏邻星低喊。池旌顿住。身体里流过一股电流般的麻痹。他的呼吸悄无声息地变重了,手心也在不自觉地用力。
这是见面这麽久以来,夏邻星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不是池先生,不是池选手,不是任何可以被当作礼貌用词的客气话。
而是喊他的名字。在这个异国他乡没有几个人能正确发出音的名字。池、旌,他用他独有的,池旌永远难以忘记的那种口吻、音调,喊池旌的名字。
“池旌。”夏邻星重複了一遍。那只手不知道什麽时候不再挣扎,像一只垂死认命的蝴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