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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渐还是只笑,想不通这个毕业指导有什麽好思。
正说时,那老先生上了讲台,教堂里安静下来,听那先生道出几个字:“前些天的报纸大家都看了罢?”
没有人回答,鸿渐原想尴尬,转头想看何兄反应,下一秒听那先生一拍惊堂木,怒声道:“那日本人真是可恶至极!”
鸿渐这下真的惊到了,险些站起来。
他记着那玉莹讲,这明明该是个就业指导演讲。
“有学生可能第一次来,不明白明明是讲毕业去向,为什麽提到打仗。我来告诉你们……”
鸿渐等不到他告诉,急着想逃出去,被何教授按住:“在这听一听,并没有什麽,只是客观的分析,听一听没有什麽坏处——何况你现在要走,太过不尊重,大家会全看着你。”
鸿渐听着后半句,委委屈屈坐下,可是屁股被蚂蚁啃食一样难受。没办法只好听那老先生能讲出什麽名堂。
老先生大手一挥:“其他不多讲,单说我们这大学,从长沙迁到湖南,又从湖南迁到河南,到现在再迁到山里,同学们扪心自问,你们觉得这样方便吗?
“……自从打仗开始,国军一退再退,领土相继沦陷,百姓死伤无数。到处在打仗,路有白骨,尸横遍野,这些想必跟着迁校的同学路上应该见识过了。
“等你们这种毕了业,就会发现战争影响更多。出了大山,首先要担心轰炸,时不时遇见大大小小的枪战,保不齐能不能活下去;想找工作,结果小单位、小手工作坊都在裁员,连想缝鞋大家都找不到去处;大的工厂、企业资金链不稳,被外企压迫,每时每刻都面临倒闭的风险,同学们能去哪?
“有学生可能会想出国,有的学生家里有些背景,可以出国——这确实是不用担心轰炸了,可是那公园门口贴着的‘中国人与狗不得入内’,你又要怎麽办呢?你又能怎麽办呢?”
鸿渐感觉胸口被一记重刺,俗称扎心,默默低下头,想自己丢掉的各种工作。
老先生继续道:“有些学生可能疑惑:为什麽不讲和?——大家不用激动,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讲和了就不用遭轰炸了,就不用打仗了,就安全了。
“但是,有一个最现实的问题,大家想让你们的后代全部只学外文吗?多年以后,你偶然讲了一句中文,你孩子问你:父亲,你讲的是什麽?我听不懂——哟裤袜喀日,你怎麽回答他?你说对不起孩子,其实我没有输,我投降了?
“你这麽回答他?
“——我们为什麽被侵略?——所有人都不应该有逃避心理,觉得这不重要——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国家,不要说在国际事务中发挥重要作用,就连起码的平等对话的资格都没有。
“一个屡战屡败的民族,可能赢得同情,但绝不可能赢得尊重!”
周围学生全在鼓掌,附和说好。
鸿渐不敢细听,怕自己被洗脑,忘了本来目的,可是也承认这老先生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太过大胆,竟然当着这麽多的人讲出来。
刚这样想,教堂的大门就被人踹开,铁门撞到墙上发出震耳的回响,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声道:“所有人都不许动!”
鸿渐下意识回头,看见是几个黑衣服警务员沖了进来。
可是这句话像是一个反指令的命令。大家得到指挥,全站起来,蜂拥着往讲台侧面的小门跑,鸿渐也跟着站起来,思索半刻,也跟着跑。
——砰的一声枪响。
鸿渐吓了一跳,忽想起来,来的警务该是带着枪的。呆愣在原地,被后面的学生推搡几下——那些学生全没停——鸿渐只得哆哆嗦嗦继续跑。
挪步到门的时候,短暂和玉莹碰面,玉莹正站在门边指挥大家疏散。
看见鸿渐,玉莹立刻大声对他嘱咐道:“教授,从古道上山,绕道回公寓。”周围吵作一片,怕鸿渐听不清,玉莹又重複一遍:“记着,要绕道,然后再回公寓!”
第 46 章
出教堂门时人还很多,鸿渐下意识随着人流走,脑海里还震着那枪声。走过几个岔路人渐渐变少,终于树木遮挡也全部没有,惨白的天色映到鸿渐眼睛里,鸿渐下意识停下,这才堪堪反应过来,开始找路按玉莹说上山。
拐到古道的时候突然眼前出现一个人,鸿渐吓一跳,看清是相熟的许教授,极力维持镇定,平常和他打招呼。
许教授本来低头下山,猛然擡头突然多出来一个人,还以为自己没仔细看路,招呼鸿渐好,问:“今个没课吗方教授?”
鸿渐下意识编道:“是……是,刚好空閑,到山顶喝喝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