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堂木被县官狠狠砸下,正中他的额头。
县官大骂道: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这几天从我们县跑出去了几千人!
县官将平远城太守抄往各县的圣旨打开,指着那些他自己也认不全的字,道:这些事情皇帝陛下都已经知道了,你们还想不想要脑袋了?
本官告诉你,从今天起,再有一个人从我们县出关去了燕北,哼哼,你就脱了这层皮,继续去杀猪吧!
武官连连叩首,道:县太爷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再放一个人出去。
县官双手往背后一负,气呼呼地转往了后衙。
武官擦了擦额头上的伤口,疼得他直呲牙。他捡起被县太爷仍在地上的圣旨抄件,骂骂咧咧地往城门楼子去了。
到了地方,他把抄件往墙上一按,道:圣上对咱们放走那么多人很不高兴,圣旨说了,要是咱们再放出去一个人,咱就全部推去菜市口砍头!
原本懒散地窝在角落或是倚墙而立的兵丁瞬间炸了锅,叽叽喳喳喊了起来。
武官道:好了好了!有什么问题,一个个说!
总爷,要是跑一个人就杀头,那咱不干了,宁愿回去种田!
就是!咱还能是如来佛祖不成?五指山一盖,谁也跑不掉。
还有
武官被他们吵得头疼,喝道:都闭嘴!一个个没出息没脑子!
总爷你有脑子,你说怎么才能让这些人不跑!
武官咧开嘴,露出细而密的黄牙:多简单,杀人啊!
谁敢靠近城门,杀无赦!
只要杀上一两个人,那些没胆子的草民就自然不敢硬闯了。
京城的这场雨一直下七八天,一骑从北方而来,穿过了厚而密的雨帘。马背上的士兵翻身下马,因为脱力,狠狠摔在了泥水中。
他挣扎着站起,往兵部门内跑。守门的人来拦他,被他一把推开。
我从平远城来,我要见尚书大人!
从哪里来的都得等我通报。守门的人被他一推,生出了火气。
士兵嘶喊道:来不及了,反贼闻逆,打过来了!
消息传到东宫时已经是晚间。
姚青绶不明白,明明自己和闻于逢早已达成了共识,为何他会选择在此时动手。
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吗?姚青绶问道。
平远城发生了暴.乱,当地的官员为了阻止百姓离开,杀了不少人。
姚青绶闭了闭眼睛,原来这就是江行舟所说的,他们想不到的事情。
四皇子正作为使节出使,双方交涉期间,岂能尚启战火?太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难不成是老四还做了什么煽风点火的事情?
报信的人满脸悲愤,道:四殿下出京城就病了,于平远养病许久,他被这次暴.乱波及,被那些乱民杀了!
完了。
姚青绶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她的眼前又再次看到了上一世的平远城,城外尸横遍野,城内也随处可见各种断肢,连绵了一月的战火,烧得百里之内寸草不生,四处都是腐败的气味。
结果,闻于逢以入城则许麾下士兵屠城剽掠做激励,鼓动士气,赢得了这场战争。
那些杀红了眼的士兵们从四面八方攻向平远。
她亲眼见过浑身鲜血、身被数箭的士兵爬上了城墙,如同地狱逃脱的恶鬼。他的腹部被守城人的枪捅了个对穿,但他还是死死拽着枪、拉着人,一起掉下城墙去,摔成了分离不开的一滩烂泥。
最后,她在平远城破前,被重重军队护送离开。
在精铁打造的马车中,她似乎听见了那些没能及时逃离的百姓的哭喊。
她该死在那儿的,她愿意死在那儿,殉她没能守住的郑国最后的天险。
可她不能,满朝文武软了骨头,她还要当郑国最后的脊梁。
她以为这辈子可以躲过这场几乎是她心魔一般的战争。
呵,终是她太天真,一切都完了。
闻于逢不能退兵。他但凡退一步,将尽失民心。连想要投奔自己的子民都不能予以庇佑的君主,谁能服他?
平远城也不得不应战。毕竟,一位皇子在城中因为乱民暴动而死去。
雨还在下,打在瓦上如同击打铁甲。
平远是否也在下雨?
此夜中,又有多少人葬身?
第57章
燕北的军队包围了平远城,营寨扎在了平远天险山峡前三十里的地方。
平远城。
闻于逢的手指在地图上被朱红的笔圈起的地方徘徊着。
此处,亦是他前世难醒的噩梦。
不能直接从山谷中过。闻于逢语气坚决。
两边都是峭壁,上山的缓坡都在平远那边。主上,除了山谷,再无别的路了。
自燕北发兵以来,周边城镇望风而降,但他们已经在平远主城前停滞了整整五天。
所有人心中的那把急躁的火已经难以抑制了。
今晚有雨,我们派一个小队,从峭壁爬上去,把埋伏在上面的人干掉。闻于逢道。
雨天湿滑,太危险了!一个参将想起白天看见的光滑如镜的山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若不是雨天,上面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下面的动静,他们从上面随便扔些破石头下来,我们也得全军覆没!魏鸣冷笑,都有危险,不如雨夜放手一搏。
魏将军说得好听,谁愿意去冒这个险!
我去。闻于逢卷起了地图。
营帐中瞬间炸了锅。
少主,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怎么能亲自涉险?林志急急道,我去!
不。闻于逢低声道,你坐镇中军,以防有敌趁机偷袭。
林志一咬牙,问道:少主还不信我吗?
闻于逢微讶,上次借诏安的时机来肃清内部的事情众人都已经知晓。人人得知自己曾被怀疑,还是留下了些嫌隙。
闻于逢诚恳道:我若不信你,怎么可能将大营托付你。
林志高声道:既然少主信我,属下恳请当攻破平远的先锋!
上辈子,林志做了先锋,然后在天险山谷中被坠石击中,下半辈子成了废人。
闻于逢至今记得他携兵入京的那一天,他赐给了林志亲王规格的府邸。他去看望了这个如同自己叔叔一般的属下,林志就躺在床上,只有眼睛能动,身体上发出了死尸一般腐朽的气息。
他用他那唯一能动的眼睛,死死盯着闻于逢。
闻于逢当时不敢问、现在不敢想那眼神中的含义。
那是后悔吗?后悔为自己这么个人搭上了自己的后半辈子。还是怨恨?怨恨自己这个主公的无能。
闻于逢坚决摇头:这是军令。
林志还想说话,闻于逢提高了声音:林志叔!是你该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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