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知冬摸了摸现在已经空掉的木质台面,一层薄灰被捻下来。人走之后,落灰是如此自然的事情。
他只收了几本书,随后在那张小床上坐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只是发呆,直到江燕喊他去吃饭。
江燕看到他从江祺房间出来时明显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招呼他吃饭,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吃饭时比从前安静了很多,不再有江祺常常插科打诨分享学校趣闻,付知冬与江燕几乎没有话聊。隔了很久,江燕率先开口:“今天是祺祺生日。”
付知冬筷子一顿,点头:“我知道。”
又是沉默。没人知道怎么接话,只剩冰箱老旧的发动机在寂静里转得更响。
江燕突然吃不下去,过去的二十多天里,她几乎天天食不下咽。以前兄弟俩去上学的时候,家里也经常是她一个人,但那时候她知道每周五或周六江祺会回来,付知冬一个月也至少会回来一次,总有热闹的盼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如今屋子里只剩一片死寂,孤独以实体碾过她,每天每晚。于是江燕更情愿待在公司,她开始害怕回家。刚刚看到付知冬时,有那么一秒她觉得原来的生活回来了,然而等坐在这张桌前,江燕竟然觉得更孤独,只是又一遍被碾碎。
她盯着面前的红烧排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是当年没有听江淑芬的话南下吗,还是选错了一个男人?命运的死结打得太紧,她实在没办法拆清楚。
付知冬终究还是起了个别的话头:“隔壁去世的是舒奶奶吗?”
江燕说对,她叹口气,勉强吃了一口,说:“上周走的,上个月我碰到她还听她说七月要回,那什么,一里河?结果上周突发脑梗,人就没了。”
伊图里河,付知冬记得这个名字。他前不久才看过关于伊图里河镇的新闻报道,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城因为风景和极低的房价,成为了许多人逃离城市后的首选“隐居”目的地。
不了解那里的陌生人滚滚涌入,而对伊图里河日思夜想的人,最终还是没能回到梦中林城,付知冬也错过了最后一个被赠送婆婆丁的春天。
“今年春天,舒奶奶有送过来蒲公英吗?”付知冬问了一个江燕看来没头没尾的问题。江燕说送了几次,她基本上都拿来凉拌了,江祺当时还嫌她做法单调。
付知冬听了又开始出神。他曾经很喜欢做很多别出心裁的菜式,除了能哄江祺开心外,也是因为他需要感受某种不同。也许这座小城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欧姆蛋怎么做才好吃,蒲公英也可以打成另一种青酱,香椿也能揉进面包。
这是一种很轻盈又悬空的心情——付知冬想要证明自己是特别的、不属于这里的,但他其实不知道答案。然而此刻终于落地,付知冬意识到自己并不特别,擦过北回归线的那个小岛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座小城才的的确确是他命运的起始点。
还没等他回过神,手机铃声突兀地划破沉寂。竟然是陈阔,付知冬犹豫两秒,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陈阔的声音明显有点上火:“知冬,哎,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小孩到底在想什么,你给我劝劝江祺行不行?”
付知冬有点困惑:“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江祺没和你说,不能够吧?他和傅可砚一个榜眼一个状元,好家伙,我打电话过去一问,这俩人都不打算报志愿,都要什么去香港去加拿大读书,校领导已经快气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去香港恐怕是傅可砚,可江祺要去加拿大?付知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听付知冬没回话,陈阔声音冷静了一点:“其实对我个人来说,无非是少点奖金,但是江祺这个成绩学校和专业总有一个能随便选了吧?复读一年,为的什么这是。”
江燕显然也听到了这些话,付知冬和她视线对上,又移开,他回道:“好,我会和他谈一谈。”
顿了顿,他还是补上:“但陈老师,你也要知道,我决定不了他的想法。”
电话挂掉后,付知冬并不着急拨给江祺,而是再随便吃了两口饭。他随手打开朋友圈,在底下看到一个意外的名字,是江祺。其实只说了“毕业快乐”四个字,但那条评论仿佛加大加粗了字号,让付知冬移不开眼。
他指尖停在回复框内整整一分钟,随后锁屏,下一秒又打开,输入:“谢谢。”
删掉,又输入:“你也是,毕业快乐。”
又删掉,付知冬茫然地盯着空白处,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回。他们前不久还在一张床上亲吻彼此,如今比专业课上只见过一面的同学还要陌生。
付知冬再也吃不下,和江燕说他要走了。
江燕知道这一走,大概就意味着再也不会回来。她不自觉地紧攥桌沿,喉咙响了又响,最终只是再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知冬。”
付知冬的脚步停在门口,他微微转身,说:“妈,钱不够的话,一定要来找我,过几天我请人帮你办手术和住院手续,不要担心钱。好好照顾自己。”
随后门被带上,磕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江燕作为母亲的十八年零五个月,随之停止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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